常忠载着我。远远的看到一个女孩站在大嫂的小摊子前面。大哥在女孩旁边刹住了车，她止住了话语，看大哥一眼，看我一眼。手里提着半袋瓜子，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大嫂笑了一下，说道：

“我老公和我弟弟。”

女孩转向大嫂，“噢”了一声，接着说，“我刚刚是要说，我后天休息，到时候来找你。”

“我每天都在这里，你随时来都可以。”

“我要回去煮饭了，我叔叔快要下班了。”

女孩走后，大嫂对我们说，女孩是江西人。她父母回去盖房子去了，现在就她跟他叔叔在宁海。大哥问她：

“今天去了没有？”

“她说她一天很无聊。没有……去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就是这样不放心我？”高高兴兴的大嫂，被大哥一问，问得发怒了。其实大嫂赌得不大，也没胆赌大。大哥是怕她控制不住又去，输得这个欠三百，那个欠五百，他自己没面子。上次他一不小心撞到大嫂赌博，她当时就欠了三个人的债，是大哥第二天取了钱一一还清的。大哥骑着车撤了。大嫂看着疾驰的背影，委屈的说，“像是输了他几百万家产一样，也不想想我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天天坐在这里。”

“赌钱伤脑筋，还容易激动，太激动是会动了胎气的。他也是关心你才管着你呀。”

“他是自私。自己不喜欢玩，也不让别人玩。”大嫂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了。解开装淡瓜子的袋子，叫我自己抓瓜子吃。

“你说那个女孩是江西的？”我抓瓜子的时候问她。

她露出了笑容，自己也抓了一把瓜子，好奇的问我，“你问她是哪里的干嘛？她后天是来找我又不是找你！”她把瓜子放在电子秤上，扎紧袋口。

“随便问问。一问别人是哪里的就想干嘛了吗?我一天要问我哥好几个厂里的同事是哪里的呢！”

“你们厂里的是同事，她又不是你同事！”

“不跟你扯了，煮饭去了。”我拔腿走了。

“扯一下再走，急什么急？”

“懒得理你。”

“不理我你想理谁？”

大嫂性格很好，喜欢跟我们这些兄弟开玩笑，而且说话挺风趣的。听她自己口述和传闻，她刚到莼湖的时候，常忠天天等她下班，天天载她回到出租屋。她老早就知道常忠图谋不轨，到家门口时，要常忠离门老远她才会开门。一进门即刻把门关紧。直到一个多月以后的一天晚上，常忠骗她说他的钥匙找不到了，叫她打开门让灯光照着门外，看是不是掉在她门外面。她那时太单纯，加上常忠一个多月来中规中矩的表现已经减弱了她的顾虑，所以她就把门打开了。一打开门，她就上当了。真是防不胜防。

我这时候已经快把秦丽娟忘记了。当江西女孩向我投来惊鸿一瞥时，我的面容肯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因为反光镜里我自己的脸色比平时更红润。我多少有些认为她的害羞是因为看到我，但是我马上又对自己的观点感到疑惑。我是看到漂亮的女孩也会脸红的，我的发型那么难看，难道她不是这样认为的吗？我就这样认为着疑惑着进了院门。我盼望着后天快点到来。

已经进厂半个多月了。每天仪表车床的车刀都是常忠给我磨的。刚开始那几天，他给我磨刀的时候，我就到他那台车床上给他车削产品。他技术好，很快就磨好车刀。有时候才给他车几个产品，他就回来了。后来他去给我磨车刀的时候，我就打一杯开水，坐着慢慢饮。这一不良习惯保持到过年。更要命的是，我和多数人有一个奇怪的对比。很多人上计时的班是不会用心干活的；一旦计件，就拼命的干。我在前两个计时的厂里都是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到了这个计件的厂，动不动就是一杯开水一端，先休息个十分钟再说。除了常忠，还有两个老乡在这个厂里，其中一个是常忠给他带大儿子来宁波的那个。他们四个每天都是固定车到一定的数量就不再车了。要是哪天谁的机器出了一点故障，那么那个人肯定是慌得手忙脚乱的，生怕比同伴的数量少，即使少不了多少。常忠就经常说我：

“太没有进取心了。不知道积极一点车得跟我们一样多吗？”

“等我的技术到家的时候再说吧。现在叫我车到你们那个数量要把我累死的。”我总是笑嘻嘻的回答他。

“少喝两杯开水就行了。”他无奈又不耐烦的说。

我是这样觉得的，计工时的时候，老板是固定好了工资给我的，不说对不对起那份工资，最少不要让领导或者老板说我；计数量的时候，做一件拿一件的工资，做多做少是我的自由。

过了两天，我没看到她。大嫂的小摊子那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围着小摊子转圈。坐累了，转悠转悠活动一下筋骨。我若有所思的问大嫂：

“那个女孩没来吗？”

“你问的是哪个女孩，我认识的女孩那么多？”大嫂慢腾腾的坐下来了。

“嗯……就是……江西的那个。”我吞吞吐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来了。见到你她害羞，所以她老早就走了。”

“你怎么知道她见到我会害羞的？”

“我去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害羞呢。”

“跟你无法交流。”我简直要奔溃了，不知道要怎么对她说，她才会一本正经的回答我。

“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今天卖了多少？”大哥不再问她“去了没有”。

“她早上来了一下，买了一些瓜子和饼干。她说她请了一天假，去宁波了。卖了两百块。”

“够了。抵得上我们上两天班了。天天都这样的话我连班都不用上了。”大哥满意的说。

卖两百块有八九十的利润。这是最高纪录了，平实才一百来块。常忠是仪表车工高手，他拼命车削也才能车到五十块。当然他们几个的工资是约定车到四十二块——车多了怕减单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