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外滩，回到酒店，米玥依旧头重脚轻，跟踩棉花似的，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她为了拿到林白药的歌曲版权，不惜以身伺俸，卑躬屈膝，又怒而不得，反目成仇，幸好迷途知返，悔不当初，却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之后这段时日，和林白药相处时的忐忑不安和进退失据，全源自于对歌曲版权的执念。

只是她没想到，原以为千难万难的事，竟会在夜风撩人的外滩，这么轻易的达成梦想。

“学姐，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可以给你歌的版权，以后还可以持续性的投入资源捧你进娱乐圈。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坐在酒店的沙发里，林白药给米玥浇了盆凉水冷静冷静。

唐僧取经为何要八十一难，因为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不知道珍惜。

米玥后背猛的发僵，直勾勾的盯着林白药，两只小手不安的扣在一起，指尖微微发白。

“你的经纪约必须签给星河五年，五年后可再商议续约或解约事宜。”

“啊？”

米玥面露犹豫，她之所以放弃财大极好的就业前途，削尖脑袋想进娱乐圈，一方面是女孩子向往明星的光鲜亮丽，天生的虚荣心使然，另一方面，也是主要原因，想要帮小姨白婕走出眼前的困境。

可把经纪约签给星河映象，明星梦近了点，却离白婕远了点，实在难做抉择。

白婕却推了米玥一把，道：“傻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谢谢林总？”

她是真的心疼米玥，反正这妮子打定主意进圈，怎么也劝不住。

与其到那些大公司从新人做起受尽委屈，还不如签给林白药。

好歹是同门师姐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加上星河映象的演艺经纪部刚刚成立，她进去就是元老，所有的资源必然会像她倾斜，等出了名，又有资历，就能彻底站稳脚跟。

米玥咬了咬牙，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拒绝，林白药绝不会再考虑，那么鸡飞蛋打，帮不了小姨，也帮不了自己。

“嗯，我都听学弟……听林总的。”

林白药笑道：“除了公司，其他场合还是叫我学弟。大校长开学典礼上就说了，咱们财大系的校友，校内要竞争，校外要互助，这是优良传统嘛。”

米玥强压着心跳，用力的点点头，道：“嗯！”

又闲聊了几句，白婕让林白药早点休息，道：“明早我来接林总去公司参观考察……对了，旁边的东方明珠塔元旦当天上午会举办市民登高大赛活动，林总要是有兴趣，咱们可以先去那边看看热闹，然后再去公司不迟。”

“行，明天先看热闹，来趟魔都，总得体验下风土人情。”

林白药笑着送两女离开，回来洗澡刷牙，上床后沉沉睡去。

江海守在外面客厅，躺在沙发上看DVD碟片，或许是涉外酒店的缘故，里面有很多尺 度较大的国外电影，把江海吓得够呛，换了一张又一张，最后忍不住骂道：“他妈的，老外果真脑袋里装的都是资本主义腐朽思想，拍的什么玩意……”

第二天，林白药准时起床，看江海萎靡不振，跟霜打的茄子差不多，笑道：“让你进去睡你不去，非要躺沙发。睡的不舒服吧？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江海打个哈欠，挠挠头发，不好意思的道：“主要是为了批判资本主义，多看了几部外国电影，睡的晚……”

林白药疑惑的瞄了眼电视柜里的影碟，发出大笑声，道：“来魔都这种纸醉金迷的地，还用看这个？晚上带你去开开荤，别浪费纸了。”

江海顿时脸红大片，疯狂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得娶媳妇呢，要对得起人家……”

不得不说，男德够正，只是这世道好男总被渣女害，好女总遇禽兽男，怕你找不到同样正的女德啊。

刚刚洗漱完，白婕和米玥敲门进来，四人下去吃了早餐自助，然后来到东方明珠塔前的城市广场。

广场里已经聚拢了很多民众，从96年开始，这是第四届元旦登高，采取的还是邮寄、电话和现场报名结合的办法，影响力不大，参赛人数没有后来动辄上千那么多，但放眼望去，应该还是有几百人。

“学弟，要不咱们也报名吧，看热闹哪有参与热闹好玩？”

看着米玥跃跃欲试的样子，林白药有些好笑，但也有些感慨。

人是复杂的社会化的产物，正如米玥，她可以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也可以为了自保俯首称臣，可此时此刻，她的笑容却又是这样的如同少女般的纯真无瑕。

哪一个都是她，哪一个都不是她。

林白药了解这个世界的走向，却并不会因此而更加了解女人。

“好吧，来都来了……白总要不也参加？”

白婕笑道：“我老了，确实跑不动，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走啦走啦。”

米玥拉起林白药的手，迅速跑到报名处，简单登记了名字，不用交报名费，还发一件步步高赞助商提供的红色文化衫，背后粘着编号，直接进入等候区。

挺巧，林白药的编号是男子组第520号。

“哇，这个号码最有纪念意义，我也要。”

98年随着范晓萱的《数字恋爱》单曲，520代表我爱你的寓意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由于男子组和女子组是分开比赛，而女子报名人数较少，只有三百多人，没有520的号码。

米玥跟发号码牌的男生磨了会，男生倒是想帮忙，可比赛全程电视台录像，晚上还要上新闻，主持人报道男子参赛538人，女子参赛312人，结果镜头扫到你，发现贴着520，像话吗？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米玥最后还是领了303的号码牌。

可没一会，她就和女子组里的某位大姐达成了协议，用303换了250的号码牌，隔着通道向林白药炫耀挥舞，蹦蹦跳跳的像是快乐的智障。

上午九点半，发令枪响起，男子组先比赛，立马有几人如脱缰野马冲了出去。林白药起步的时候被旁边的大爷撞了一下，多亏年轻带着闪，猛的冲刺进入第一梯队。

这种活动，说是比赛，其实是图一乐。从广场跑上台阶再进入塔内，如果这个阶段没冲到前几位，后面的基本不要想了。

狭窄拥挤的楼梯根本只能两人排队往上走，大家聊聊天观观景，纯粹是旅游来的。

林白药夹在第一梯队，共五个人，两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当益壮的大爷。

明珠塔登高的目的地是259米的全透明玻璃观光走廊，共1574个台阶。

0-90米，林白药仗着身高腿长，一步两阶，保持着高速状态，稳居第三。

在他后面的是那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在他前面是另一个年轻人。

老大爷反而雄踞第一位。

90-150米，林白药速度慢下来，中年人和年轻人已经放弃了比赛，边走边聊了起来，还能听到他们在后面的笑声。

到了二百米，老大爷终于慢了，两腿打颤，扶着楼梯喘着粗气，被年轻人和林白药先后超过。

最后三十米的时候，林白药也打算放弃了。

他身体素质挺好，但锻炼不怎么成系统

，持久力不成。

第一位那年轻人明显是专业的，体力分配合理，且没有力竭的迹象。

可惜了。

虽然不在乎输赢，可坚持到这步

突然，年轻人啊的叫了出来，捂着脚蹲在地上，林白药赶紧过去，询问得知刚才踏空崴了脚，没有大碍，勉强能走，可基本无望冠军。

林白药捡漏第一个到达终点，等候多时的魔都电视台美女主持人采访了他，然后颁发了冠军奖品步步高超级VCD一部。

回到广场，米玥的欢呼声几乎压过了其他所有人，摄影师的镜头果断捕捉到她，近景推过来，给了她两秒钟的特写。

这是所谓的“美镜头”，找到美女观众，是摄影师的职责之一。

接着是女子组比赛，米玥在开头就被挤到了后面，全程重在参与，相当于免费游玩了明珠塔。

这也是大多数参赛者的初衷。

接着是男子组女子组冠亚军和领导们的合影，热热闹闹的折腾到中午才宣告结束。

坐车去白婕公司的路上，米玥还穿着号码250的文化衫不脱，白婕没好气道：“二百五好听吗？”

米玥笑嘻嘻道：“你不懂……”

白婕怎么会不懂，默默叹了口气。

车子到了亿姿文化经纪公司楼下，这里远离了市区，周边也没什么写字楼，更像是独家小院的三层住宅。

办公区主要在二楼，一楼是前台兼食堂，三楼是休息室和活动区。

“公司目前有经纪约的大概二十多人，我的情况林总也了解，现在没能力单独上戏，就由经纪人带着，到处跑着接活，尽量推一推…… ”

参观了环境，又见了几个所谓的艺人，林白药坚定了不投资的决心。

因为这二十多个艺人，前世里他一个没听过。

“白总，你认为亿姿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缺钱！只要有新的投资，我有信心把人带出来……”

林白药摇摇头，道：“娱乐圈归根结底是人脉圈，有人脉才有资本，有资本才有机会，有机会才有星途。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魔都的人脉为何萎缩到现在的地步，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亿姿已经没救了。砸多少钱能救活呢？一千万，两千万？恕我直言，别说你手里的这些艺人约，就是把亿姿打包卖了，现在也卖不了一百万。”

白婕颓然无语，俏脸发白。

她想让林白药投资，告诉自己有钱就能活。

可内心其实也知道，魔都竞争这么激烈，娱乐圈又是最无情的地方，只要掉队就很难再跟上。

只是一直抱着幻想，万一还有希望呢？林白药答应来魔都考察公司，是她溺死前最后的稻草。

现在，这根稻草断了。

楼下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前台小妹焦急的道：“陈总，您不能上去，我们白总不在……“

“滚开！”

脚步声沿着二楼楼梯上来。

“陈总，陈总，白总正在见客，您稍等一会好吗？”

“滚！”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出现在走廊尽头，粗犷的嗓子喊道：“白总，你躲着我，行，我不逼你。可你躲得过违约的账吗？今个再不还钱，信不信我让你进局子里过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