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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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谈判(二)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66节 谈判(二)
刘知县:“堂上堂下,可有耕田种地的把式?”
安忠良:“嗨,咱这一众的团练丁勇,哪个不曾耕种?就那李山头,便是历代的农夫。”
刘知县:“李山头?何许人也?”
安忠良:“回知县大人的话。西岭镇西山村,有户世代的耕农,姓李,人称李老汉,膝下有子,排行老二,人称李二娃……”
“来啰!来啰!”一声高呼,打断了安忠良的叙述,便见一个矮矮瘦瘦的小子,眨着一双金鱼眼珠,急急地跑上堂来,把衣裤一捺,冲着刘知县,“扑通”便跪:“回青天老爷的话,在下李山头,自来的农夫,哦,俗名李家二娃子……”
刘知县:“呃,不对哟。李山头哈,本官且问你,既是农夫,怎作这一身练勇的衣装?再说,既是练勇,本官怎又识你不得?”
李山头:“哎呀,老爷有所不知的啦。咱李山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确是西山村的农夫,世代的耕种传家,前几日走了安团正的关系,入得团练才几天,知县老爷自然认我不得喽。”
刘知县:“哦,才来几天嗦。李山头呀,本官问话,你须从实招来,休得胡编乱造哟。”
李山头:“这个自然。说与青天老爷知道,咱李二娃,哦,李山头,最是本分,自打生下来,便不曾撒得半句儿谎的。青天大老爷在上,有话只管问,小人绝对的从实招来。”
刘知县:“李山头呀,你家世代的耕种传家,想必于这地产何物,出产如何,必是熟知的噻。”
李山头:“嗬嗬,种地么,咱家的祖传,自是行家啰。”
刘知县:“本官且问你,若是水田,年产稻谷若何?”
李山头:“这水田么,亩产稻谷么,这个……当在四百斤至八百斤噻。”
刘知县:“嘿,四百斤至八百斤?怎的如此悬殊?”
李山头眨眨金鱼眼珠子:“嘿嘿,青天大老爷有所不知的啦。这地呀,一论肥瘦,二论水源,三哩,还得看天老爷的脸色。若是肥田,水源又足,风雨又调,再有精耕细作,亩产千儿八百斤,也是寻常得很的。若遇老天爷不开眼,收个四五百斤,就不错了;再是有个蝗呀虫呀的,把个禾苗儿啃得光光,颗粒无收,也是有的。”
王太爷:“哦哟哟,又遇着个啰哩啰嗦的家伙。我就问你,平常情况,收入多少。”
李山头:“平常情况……六百……嗯,就六百。”
蒋先生:“那么,谷价几何?”
“谷价……这个谷价……”李山头期期艾艾,却把个眼光瞟向于信达。
哪知于信达这娃娃,竟把双臂蜷在桌上,眯了双眼,一溜口水顺了嘴角直淌。
刘知县:“嗨,你这家伙,贼眉鼠眼的,到处瞅啥呢?可是讨打?本官给你说哈,堂上众人问你话,你只管从实招来便是。”
李山头:“从实招来,从实招来。这个谷价么,也是说不定的。”
王太爷:“嘿,你这厮,怎又说不定了?”
李山头:“哎呀,王太爷有所不知的啦。这谷价,从来就没个准。譬如,秋收之后,谷价就低,每石不过一二两;到得五黄六月,青黄不接,那谷价就蹭蹭地直往上蹿,每石四五两,六七两,也说他不定,全凭了粮商的良心。”
王太爷微微地有些脸红:“好你个鸟人,你也不想想,下乡收粮,开店开铺,储存翻晒,哪样不需人工,哪样不费银钱?”
李山头:“这些个道道,咱都懂的,只是么,这些个粮商,下手也太狠了些噻……”
蒋先生:“这粮商狠不狠的,咱且休论。于今,蒋某只问你,若在平常光景,谷价若何?”
李山头:“百斤干谷,折银可作二两。”
蒋先生:“二两?”
李山头直点头:“二两,二两。若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头,收成好,粮食就贱,每百斤卖得一两多,就算高价了;遇了坏年头呢,收成差了,粮食就值价了噻,一两银子就只买得三四十斤,也是有的;甚或灾荒年头,有价无市,便是再多银子,也换不到粮哩。所以么,小人想来,于这洋人征地补偿,每百斤算个二两,也就是个良心价喽。”
蒋先生:“嘿嘿,莳弄庄稼,我是外行,竟不知庄稼地里,还有这么多的道道。今儿个,听得行家说道,算是长见识了。那么,咱就按平常年份,每百斤干谷,折银二两,李教士,你看,咋样?”
李路易一边听着,脑袋里也一边算计着。这农夫说得不错,跟叔父预定的标准也差不离的。
刘师爷唱道:“上等水田,亩产干谷六百斤,折银十二两。”
刘知县冲李山头挥挥手:“尔且下去。”
李山头却是支支吾吾,跪在地上不起。
蒋先生:“李山头呀,可是还有话说?”
李山头:“正是。小生才说得一些儿哩,还有许多的数据装在肚里,怎就能下去呢?”
李路易:“这位,嗯,贵兄弟,咱法兰西人,文明,嗯,礼貌,贵中国话,以理服人。贵话就说,别怕,嗯,别怕。”
李山头抬头盯了刘知县:“请问青天老爷,我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刘知县两眼一瞪:“屁话,既是李教士的吩咐,尔且说来。”
李山头:“大家知道的,咱这三河,靠着用不完的河水呢。那地也肥,哪能只种一茬水稻呢?收了稻谷,放干了水,就种小麦;收过小麦,又播玉米,至于红薯啦,油菜啦,土豆啦,瓜瓜豆豆啦,都是要种些儿的。嘿嘿,若是只种得一季的水稻,还不得饿死了全家?”
李路易:“哦,贵兄弟,此话有理,有理。贵师爷,算算。”
李山头冲李路易竖起大拇指,李路易懂,这是在夸赞他,不免现出得意的神色来。
李山头:“咱那地,收了水稻,便种小麦,亩产也就五百来斤的吧,平常光景,每百斤也能换个二两的银子。”
刘师爷边记边唱:“亩产小麦五百斤,折银十两。”
李山头:“再有,便是玉米了,亩产一千来斤,每百斤换个七八钱的银子,也是寻常的。”
刘师爷边记边唱:“玉米,亩产一千斤,折银……七两。还有……红薯……”
李山头:“说起这个红薯,可就了不得了。为啥?红薯可是我们庄户人家最常种的作物了,产量老高老高的,平常光景吧,亩产个五六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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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先生:“五六千斤?吓我的么?”
李山头:“先生有所不知的啦。这红薯,产量虽高,却不值钱,一两银子便能换个千把斤。当然了,若是灾荒年头呢,一两银子也就只换得三四百斤了。比如丁戊那年……”
李太爷:“嗨,丁戊那年,大灾大荒,便是有大把的银子,却换不得半粒儿粮的,有价无市,嗯嗯,有价无市。”
李山头:“就是,就是,银子那铁铊铊,能当得粮食么?嗨,那饿死的人,就堆在坟岗子……就咱家,爷爷,奶奶,咱爹咱妈……”
刘师爷边记边唱:“红薯,亩产五千斤,折银五两。”
蒋先生:“除了玉米、小麦、红薯,还能种些啥?”
李山头:“可老多了,茶叶啦、花生啦、高粱啦、大豆啦、葵籽啦……”
蒋先生:“哎呀,咱中华真是物产丰饶啊,物产丰饶。”
刘师爷:“我且问你,这些个物产丰饶,作价几何呀?”
李山头把手直搔脑袋:“这个,嗨,这个作价,还真不好说。譬如吧,花生啦葵籽啦,这些个瓜瓜果果的,大都作了娃娃的零食,谁个拿来卖去?便是那茶叶吧,虽是家家的都有,也不过采来自饮,少许的上得街场卖去,也不值钱的。所以么,作不作价,倒也没啥。若是西洋大人高兴了,折算些散银,便是庄户人家烧了高香喽。”
这话儿,说得李路易满心地高兴,涨红了脸:“嗨,农夫苦,咱不能亏待,折银……折银……二两。”
刘师爷边记边唱:“瓜果菜蔬,折银二两。”
李山头跪在地上,两手撑地,转个圈儿,对了刘师爷:“算算,共是多少?”
刘师爷:“稻谷折银十二两;小麦折银五两;玉米折银七两;红薯折银五两;瓜果菜蔬折银二两。共计三十六两。”
李山头又搔起脑袋来:“三十六两,嗯,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蒋先生:“那么,中等下等田,又当如何?”
李山头:“这个,简单。按咱自古的算法,等而次之便是。”
蒋先生:“等而次之?”
李山头:“是噻。上等田折银三十六两,中等田便次之,折银三十二两,下等田再次之,折银二十八两。”
刘师爷:“嗯嗯,这个等而次之,倒也在情在理。我记上喽,中等田……”
王太爷:“再有,便是旱地了,又当如何?”
李山头:“这旱地,更是简单。按咱佃农交租,两亩旱地抵得一亩水田。”
王太爷:“按这两亩抵一亩的算法,一亩上等旱地折银便是十八两,中等旱地折银十六两,下等旱地折银十四两。”
刘师爷:“慢点,慢点,待我记上再说。”
王太爷:“这个林地……”
李山头:“哦,林地么,简单,也是等而次之,两亩林地当一亩旱地。”
刘师爷:“我记上喽,上等林地,两亩折抵旱地……”
李山头:“哦,咱这三河地界,林地不分等次的,按着一亩折银……我想想,我想想,九两,嗯,就是九两。”
刘师爷:“慢点儿,慢点儿。一亩林地,折银九两……”
王太爷:“最后,便是这个荒地,又当如何作价?”
蒋先生:“荒地么,吾意便算了,不过长些野草,值不得钱的。”
于老爷子:“蒋先生此言差矣。譬如,你那院坝,不取分文,送与我白用,你可愿意?”
李山头:“就是噻,怎能白送与人呢?”
蒋先生:“那你说说,作价几何?”
李山头把手在空中一挥:“林地不分等次,咱这荒地,也勿需分等分级的,通算,每亩折银五两。”
王太爷:“就荒地,每亩也作得五两?高了吧?”
李山头:“嘿嘿,高么?太爷有所不知哩,咱这荒地儿,肥着哩,挖得几锄,撒上种子,秋后便有收获的。区区的五两银子,良心价哩。”
王太爷:“刘师爷,记上,记上,荒地折银,每亩五两。”
刘师爷:“哦,记上……咱从头念念哈,大家听仔细喽。上等田……”
堂上众人缓得气来:哎呀,搞了半天,终是把地价儿计算完了,可这肚子,可是饿了哩。
刘知县:“饿了么?本官早是备下了的。且随本官,后衙,嗯,后衙。”
于老爷子扯扯小孙孙的衣角:“午饭啰,午饭啰。”
于信达抬起头来,擦擦嘴角的涎水:“咹,午饭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