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潮1980
作者:镶黄旗 | 分类:都市 | 字数:1.2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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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春晚与年俗
第777章 春晚与年俗
由于春晚连续两年取得了辉煌成功,已经完全改变了共和国除夕守岁的习惯。
1985年的除夕夜,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几乎成为这一天老百姓最期待的事儿。
只可惜勇于创新并不总意味着伟大的成功,称职的导演也做不到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
想当初凭一己之力解禁了《乡恋》,力排众议让《吃面条》小品和观众们见面,靠单枪匹马请来港澳同胞登上春晚舞台,并一手促成《难忘今宵》这首经典主题诞生的黄导,这次可真的玩儿现了………………
实事求是来讲,从春晚刚开始播出,电视屏幕上的效果就不尽人意。
别的不说,用浑厚的声音来介绍现场情况的赵忠祥,一亮相就让人看着不舒服。
本来以黄导的设想,体育馆观众多了,现场氛围应该特别热烈、特别欢快才对。
可实际上观众离舞台远,加上光线反差大,体育馆整场环境发暗,反而让现场显得沉闷,喜气全无。
另外,所有人都未曾想到,才第一个正式节目就出现了重大失误。
按照节目单,排在首位的是国家京剧院演出的京剧《百猴迎春》。
要说起来,本来牛年用一群猴子开场就够让人莫名其妙的了。
可谁知就在摄影机的镜头中,这出戏的主角——一个靠滑轨飞行的孙大圣,偏偏还和栏杆撞上了!
眼瞅着大圣惨不忍睹被栏杆撞翻的事故场面,实在是让大家忍俊不禁、又有点尴尬的情景。
不知多少人在电视机前感叹啊!
幸好不是真人,只是个道具。否则闹出人命来,这场演出还怎么继续啊。
而就这还算好的呢。
如果说这一幕还能让大家理解,多少也有点逗乐作用的话。
那么到了器乐演奏《编钟乐曲》的时候,就一下子转为让人毛骨悚然的反感了。
因为大型场馆的表演,对灯光的要求比较高。
但是当时的华视根本没有搞过这种大规模的文艺活动,习惯了室内环境的要求却适应不了室外环境,轻视了灯光效果。
结果身着古装的演员们开始奏乐,简直宛如一帮来自冥界的牛鬼蛇神,鬼气森森。
又或者说,怎么看怎么都觉着像过去办白事儿的场面。
所以到这会儿,老年人群体就率先受不了。
不知多少上岁数的老头儿老太太在电视屏幕前大皱其眉,或是大摇其头。
更有甚之的,骂句丧气,扭身走人,不受这个刺激了。
于是收看春晚的不少家庭,都出现了轻重不一的观众减员情况。
可晚会的失败仍然没有就此止步。
要知道,后面的歌曲《万里长城永不倒》,虽然是热播电视剧《霍元甲》主题歌,深受大家期盼。
但在这么重要的演出上,春晚居然不用原唱叶振棠,反而用吕念祖翻唱,也是够令人费解的。
观众们的直接感受,就是相当失望。
还有罗文演唱歌曲《共享快乐年》、《在我生命里》,一样反应平平。
这主要是因为《射雕英雄传》并没有通过电视台大范围在大陆播映。
内地除了爱看录像的小青年和孩子,就没几个人听过罗文的《铁血丹心》。
罗文在内地知名度不高,观众自然不会感冒。
而且当代大陆地区的审美还没到与世界“完全接轨”的地步,也真看不得女了女气的“妖男”。
许多观众在看罗文演出的时候,心里一个疑问是免不了的。
电视台找这么个“兔儿爷”来干嘛?
再往下,黄阿原搞现场募捐,民族歌曲,戏曲演唱……一个接一个毫无兴奋点的节目,彻底把晚会的节奏带入了松散、缓慢的境地,完全达到了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效果。
由于孩子们在白天已经可劲儿的撒欢儿了,在这些节目播出的时候,大部分便就此进入了梦想。
除此之外,本届春晚的节目编排上还出现一个重大失策,就是曲艺节目的数量少得可怜。
偏偏王景愚的杂技客串毫无新意,为“津门运动衣厂”做的植入广告极为牵强,流于下乘。
那么相声中除了马老的《大乐特乐》,也就是姜昆一个《看电视》了。
结果马老的风格本就偏于平缓,在如此大的场地耍单口相声,根本没法看清他的表演。
而李文华又生病了,姜昆只能与旁人搭档,所以反响都明显不行。
唯一值得称道的亮点,让人耳目一新,笑不拢嘴的曲艺节目,就是小品《拍电影》。
然而零下十度的演出环境,让只穿背心小褂表演的陈培斯差点“舍生取义”,演出一结束就被送上了救护车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件没人希望看到,绝对不该发生的事儿。
至于歌曲类节目,虽然数量比较多,但依然乏善可陈。
除了房新华的《小草》,董文华《十五的月亮》,黄锦波的《龙的传人》,和汪明荃的《万里长城万里长》这几首歌,就再没有什么高水准的歌曲了。
连去年红得发紫的奚秀兰和张明敏的表现都平淡无奇……………………
总而言之,这一晚上,家家户户看春晚,都是看得冒烟又冒火。
正因为头两届春晚的吊高了人们的“胃口”,以致于大部分人对这场演出的评价都不高。
甚至出于对节目的失望,有不少家庭都放弃了对电视机的固守。
转而又恢复了旧日的传统,去街上放鞭炮,去闲聊说笑,靠打牌下棋消磨时光了。
值得一提的,倒是京城早已经消失不见的麻将牌,也在这一晚正式死灰复燃了。
那几乎都是去广东上货的个体户弄回来的。
基本上都是绿白两色劣质塑料壳组成,以劣质胶水粘合在一起,中空,内装泥沙以增加分量的玩意。
打几圈下来,用做麻毯的床单别说睡人,就是睡刺猬都嫌硌得慌。
可再怎么说,也比傻呆呆看这样的春晚有意思的多啊。
从这个角度来说,恐怕1985年春晚对麻将牌的风行和推广,还起到了一定推波助澜的促进作用。
起码让这一年,成为了京城在解放后全面开始恢复麻将传统的元年。
不知有多少户人,纯粹是因为春晚的无趣,才开始了麻将的布道。
至于宁卫民,因为对此早有提前的预知,既然没有期待过,也就无所谓失望。
这个除夕夜,他的精力都放在跟老爷子闲聊天,聊聊旧日光景和过去的人们怎么过年上了。
大概是最近的几个月,宁卫民一忙起来,师徒俩好久都没在一起这么放松,这么亲近的聊过天了。
看徒弟连电视都春晚都不看了,专心跟自己聊天。康术德的心情也不错,还真想起了一些几乎忘记的往事儿。
在宁卫民听来,好多都挺有意思的。
比方说,这最后的一天的黄昏,仍然是好多小贩赖以生财的宝贵时光呢。
据老爷子的所说,过去的京城,除夕临近黄昏时分,是街上最清静的时候。
店铺早打烊关门,胡同里几乎见不到人影。
除了寒风刮得电线杆上的线和树上的枯树枝子呼啦啦的响,听不到什么动静。
只有走进大小四合院或大杂院里,才能够听到“乒乒乓乓”在案板上剁饺子馅儿的声音。
那是从各家里传出来,你应我和似的,就像是过年的前奏。
但往往就在这时候,胡同里会传来一声声“买荸荠喽!买荸荠喽!”的吆喝声。
由于四周清静,这声响便显得格外清亮,在风中荡漾着悠扬的回声,各家都能够听得见。
这时候,各家各户通常都会有人走出家门,来到胡同里,招呼卖荸荠的。
“哎,买点儿荸荠!”
卖荸荠的先不问数量,倒是会再次刻意问上一句。“您买荸荠呀?”
买主儿便会说,“对,荸荠!”
卖荸荠的一定还会再问,“年货您都备齐了?”
大人们便会欣然作答,“备齐啦!备齐啦!”
然后彼此笑笑,点头称喏,算是提前拜了年。
荸荠,就是取这个“备齐”之意。
那时候,卖荸荠的,就是专门来赚这份钱的。
买荸荠的,无非是图这个荸荠的谐音,讨这份吉利的。
那时候,小贩卖的荸荠,一般分生荸荠和熟荸荠两种,都很便宜。
也有大人手里忙着有活儿,出不来,让孩子跑出来买的。
总之,各家是一定要几个荸荠的。
对于小孩子,当然不懂得什么荸荠就是备齐了的意思,只知道吃。
那年月,冬天里没有什么水果,就把荸荠当成了水果。
特别是生荸荠,脆生,水灵,年下吃来,很是有点儿滋味呢。
在老爷子的记忆里,除了北平沦陷的那几年,除夕临近黄昏,胡同里必定有叫卖荸荠的声响。
整个马家花园的人,无论主人,还是仆人,无论主家还是租客,都会恪守着京城这一份传统,总觉得是有个吉利的讲究。
那位给宋先生护院的蓝爷,一般还会把买回来的荸荠用水煮熟,再放上一点白糖,然后让宋先生的孩子连荸荠带水一起吃,说是为了去火。
老爷子还说,随着他越来越受宋先生的看重,随这和蓝爷相处久了,关系也越来越好,后来他也会分到一份儿。
但这已经是除夕之夜荸荠的另一种功能了。
属于实用,而非民俗,就像把供果拿下来吃掉了一样。
同样还是除夕的傍晚,时间如若再往后错一点。
当天儿似黑未黑,说不黑看什么都有点模糊的光景。
往往在胡同间又会听见另外一种吆喝声,“老太太,老太太,给您送财神爷来了!”
在全部过年应办的,应买的,到了听见一些半大孩子,夹着一打儿财神爷纸像,挨家挨户的给人送财神爷的时候,这就算是过年筹备的最后一件事儿了。
要是请过了财神爷的,可以答复“请过了”,忌讳说,“不要了”。若是还没有的,一大枚便可接过一张。
穷人家的孩子,但凡不怕见生人,嘴甜会说话的。
起码能利用这个好机会,给家里挣出一两天的嚼裹来。
尤其像马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往往来者不拒。
只要有孩子上门,门房都会留下他们送来的财神像,给一大枚。
最绝的是外头送,园子里也送。
像李立,肖忠他们这样门房的孩子,就一直包揽着园子里“送财神”的差事。
不过他们送一次就不是这个数儿了。
由于马家花园里,无论主家还是租客,全是富贵人,出手起码一角纸币,他们的收益是外面孩子的二十五倍。
当然,这些富贵人更加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吉利。那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所以既然不影响自己的收益,他们也并不介意带着康术德一起送。
尤其当他们成为朋友之后,这就更是有福同享的一刻。
事实上,要是腿勤快点儿,把各家统统跑下来,每人弄个一两块钱也不在话下。
大人即使看着眼红没用,因为这差事成人不能干,就是半大小子的专享红利。
听老爷子讲到这里,宁卫民忽然心里一动,若有所悟。
觉得“送财神”这种年俗挺特别啊,而且好像和西方洋人的万圣节有点像。
只不过区别在于,外国的小崽子都是扮成妖魔鬼怪,以调皮捣蛋来胁迫别人,为了换点糖果。
而咱们的孩子们是说好话,送吉利,换点零用钱。
是不是从这方面也能看出文化的区别,种族的优劣来。
像咱们这样拥有五千年文明的东方古国,好像终究要比体毛儿都没退干净的野蛮民族,要和善许多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