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5章 河东双雄

紫宸殿。

皇帝宣布了几件喜讯。

九皇子晋王李治，娉楚国公武怀玉嫡长女武琉为晋王妃。然后是皇嫡女晋阳公主，赐婚给宋国公武怀义嫡长子武继祖。

皇帝话音落下，

紫宸殿上被召来议事的一众紫金宰辅重臣，都不由的望向怀玉兄弟俩。

不仅兄弟两国公，这兄弟俩都跟皇帝结四门儿女亲家了，武怀玉两个女儿嫁皇子，一个儿子尚公主，现在兄弟儿子又尚公主，蝎子拉屎独一份啊。

“还有就是高阳公主赐婚英国公家，英国公次子李思文尚高阳公主。”

皇帝选了宰相李绩次子做高阳公主的二婚驸马，为了弥补下李家，皇帝还特下恩旨，让李思文承袭了李绩父亲李盖的舒国公爵。

李思文去年还仅是个太子右卫率府的九品小参军，跟着李绩漠北征战，回来报捷露了个脸，升了三级。

这下是尚公主、封驸马、袭国公，人生赢家了。

只是殿上李绩跪坐在那，脸上虽然在笑，可笑的却很僵硬，并没多少高兴。

高阳公主本是房玄龄二儿媳妇，婚后还不到一年，因房遗爱卷入谋反案被流放西域，皇帝让高阳跟丈夫和离了。几乎满长安人都知道，这个高阳公主可不是什么孝顺公婆敬爱丈夫的人。

多少人听说皇帝有意要选做高阳驸马，吓的立马逃离长安的。

昨日武怀玉代表皇家，来给高阳公主做媒，李绩那张脸可是皱的跟菊花似的。

但最终李绩没敢拒绝，

李思文想拒绝，被李绩直接抽了一耳光。

李绩当然知道高阳不是什么好鸟，飞扬跋扈，骄横无比，指不定将来不守礼法风流放荡，

但李绩没法拒绝，也不敢拒绝。

因为出身问题，李绩虽名列属籍，但他并不是真正的皇族，他本姓徐，隋末是瓦岗创立者之一，后来李密败亡，他继续统领着瓦岗旧部，大唐招抚后他归附，李渊曾经还封他父亲为王。

他是以隋末割据者的身份归附大唐的，跟罗艺、杜伏威、高开道、郭子和、张长逊那些人是一类的，但那些赐国姓的割据者，后来可是一个接一个的没的善终。

不是降而复叛被杀，就是被加以谋反罪被诛，或是直接暴毙的。

李绩侥幸，也是他多年来一直小心谨慎，哪怕皇帝让他在并州呆了十六年没挪窝，他也没有半句怨言。

如今皇帝把名声不好的高阳公主，赐婚给他次子，次子不愿意，他也得让他愿意。

李绩应下这门亲事，怀玉回去交差，李世民是非常满意的。

这会殿上捋须长笑。

李绩陪着笑，笑的极勉强。

不过他比执失思力肯定要好许多，执失思力先前卷入谋反案，除名流放，公主还跟他和离，现在他得皇恩召回，恢复爵位，但公主却已经再嫁了。

这就很尴尬了。

本想演一出破镜重圆的好事，不料他刚踏上流放路，皇妹就已经马上另择良人嫁了。

回来后的执失思力可是受伤不轻，只能失意的去辽东做他的金州刺史了。

“三日后，移驾洛阳。”

心情大好的皇帝最后宣布道，这意味着东征将正式开始。

武怀玉和怀义出宫后，并辔而行。

“你这下把英公得罪了。”怀义道。

“英公当知道这事并非我意，如果他非要迁怒于此，那也没办法。”武怀玉跟李绩没啥过节，但也说不上啥感情，虽然武怀玉的武党，有很多中坚力量是瓦岗寨的，

但却跟李绩没啥关系，秦琼程咬金牛进达吴黑闼李君羡他们虽出自瓦岗，但这些人跟曾经的瓦岗三当家不是一个山头的。

秦琼他们原本不是隋朝军官，就是地方上的地主豪强武装，后来才上的瓦岗，那时瓦岗已经火拼过是李密当家了。

连曾经的亲密战友长孙无忌，现在都已经隐隐的跟武怀玉分道扬鏣了，李绩现在跟长孙无忌结盟，

“大郎这门亲事，我替他谢谢你了。”怀义道。

“大郎是咱家长子长孙，让他尚晋阳公主，你不会有意见吧？”

大唐的驸马，并不是说就真的只能有公主这一妻，不能有妾。只不过大唐驸马要纳妾，也跟一般士民家是一样的，也要经父母、妻子同意的。

因为大唐公主大多刁蛮，有些还不礼敬公婆，所以碰到这样的，驸马那跟请了个祖宗回家一样，你想纳妾，那完全凭公主心情，说不让你纳就不纳。

“晋阳公主打小在你府里长大的，我也相当熟悉了解，是个懂事有礼的孩子，继祖跟公主也算是打小相识，也算青梅竹马。能与晋阳公主结为夫妻，是那小子几世修的福分。”

小兕子在武家长大，认武怀玉为义父，而琉儿小时也在宫里由长孙皇后抚养过，李世民也认了武琉做义女，还封她安陆县主。

“这事是玄符跟我提议的，要不我还真没想到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武怀义也哈哈大笑，对这门亲事极为满足，若是高阳公主这样的，那自然是避之不及，可晋阳公主他是极喜欢的。

以他对晋阳的了解，继祖与她婚后，公主估计还会主动张罗着帮纳妾。

虽说一般勋戚功臣家，都是以嫡次子尚公主，但嫡长子尚公主的也不少，如长孙无忌、武怀玉、萧瑀、房玄龄等。

大唐对驸马其实没那么多限制，当了驸马不仅可以纳妾，官也照样当，甚至唐初的驸马们，在仕途上基本上都还能平步青云上快车道。

“琉娘嫁给晋王也不错，性格温和，且十分仁孝，琉娘跟晋王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天作之和。”怀义觉得这对配的也好。

天仙配了。

武怀玉点头，

李治的性子，现在看着有点软，但其实他是有点外柔内刚的，行事较为谨慎，这样的性格其实很好。

“晋王以后分封去流球岛吗？”

“嗯，纪王去珠崖岛琼州，晋王以后去流求岛长泰州，就是原来魏王和吴王的封地，”

“那挺好的，都是现成的，王城王宫、庄园全都经营的不错，到时直接就捡现成，多好。”怀义笑道。

武怀玉也点头。

“你说，那两位皇子，还能回来吗？”

“回来做做什么，就在西域不挺好，离长安一万多里，老老实实呆着，这一世平安也能保证，回来可就不敢保证了。”

上次被牵连贬降的宗室可好几个，不仅有魏王、吴王还有蜀王、齐王几位皇子，另外荆王等几个皇弟也被贬流。

也就是江夏王李道宗提前回来了。

顶着个谋反的罪名，想回来哪那么容易。

兄弟俩去了永安坊，

曾经武怀玉居住的这座府第，皇帝敕建了新的门头。

乌头门更高了，门前的戟也增加了，

崭新高大的府门上挂上了新匾，宋国公府。

上柱国、镇军大将军、右骁卫大将军、安西大都护、宋国公，实封三百户。

武怀玉站在那打量着这气派的大门，

“十八年，真是弹指一挥间。”

怀义也是很感慨，十八年前，他刚顶替父亲进入元从禁军，六月那场宫变，他在玄武门前也立下功，兼之是太原元谋功臣、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应国公武士彟的侄子，得授九品队头，

他去终南山招抚薛万彻，结果却中伏差点被杀，

逃出包围却坠下悬崖，命悬一线之际，遇到了失散九年的兄弟怀玉。

“十八年，恍如一梦，没想到我也成国公了。”怀义捋须感叹。

“是吧，当年薛万彻多了得，阿兄几命丧他手，连玄符后来都差点被他所杀，可如今呢，薛万彻坟头草都得几尺高了，薛氏家族也都家破流放万里之外，

阿兄如今已经远超他薛万彻了，起码阿兄镇西域，征漠北，还成功勒石燕然。”

下马，进府。

兄弟俩在庭院喝茶，

“近来咱们武氏家族，还有许多亲戚，都快把我家这门槛都踏破了，都想从征辽东，搏取功名。”怀义道。

朝廷这次虽出动十五万大军，但挑选的都是府兵精锐。

哪怕各地许多热血青年，都想自备衣粮，自愿从军，效死辽东，可皇帝并不答应。

不过对普通人来说，想志愿从军这条路被堵死了，但对勋戚贵族子弟来说，却还是有机会的。

这机会就是以子弟、部曲这样的身份随行。

到时既可以充当亲兵、家将这些，也可以另编子弟营，听从调遣，立了功劳自然也有赏赐。

“很多吗？”

“多，每天都有很多人，大家都想去辽东，”

功名富贵马上取。

大唐的男儿，都很渴望从军，因为带来的收益也大。

运气好，一场战役下来，就能成为官，那可是直接跨越阶层的。

在身份等级森严的唐朝，这一条，可以说足够让人抛头颅洒热血了。再一个，唐初的对外战争，胜多败少，每一战都是能赚钱的，各种赏赐、缴获等很丰厚，比起种地啥的强太多了。

还有机会授赏田地，

谁不激动呢。

对于武氏家族的子弟来说，他们倒并不是那么缺钱缺田，可他们同样想要获得功勋、官职。

十年寒窗苦读，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未必有，就算有机会参加了，以现在新科举制度这么严格，从县试到殿试，得过五关斩六将，天下那么多读书人，三年开一科，也就录百来个进士，太难了。

还是打仗来的最快。

“你这次是辽东道行军副总管，你可以挑一些优秀的家族子弟或是亲戚子弟随军，既是给他们机会历练，也是能够护卫侍从、照应你。”怀玉倒不反对子弟从军，

毕竟当年他初次去陇右从军的时候，也是带了武家、樊家等不少子弟随军，这项传统挺不错。

既有家族、亲戚之间互相帮衬、提携后辈，也对自己有不少好处方便。

战场上，刀枪无情，自家子弟当然是最放心可靠的。

“你这征辽司马，不也得带上一些。”怀义笑道，“我也不能坏规矩带太多，我让一些去你那。”

武怀玉这里想搭他便车的，其实只会更多，但他还是应了下来。

“你让他们来我那，我到时精选一下。”

武怀义这次得授辽东道行军副总管，做为李绩的副手，是中军主力，他对此次东征信心很足，有皇帝亲征，还不是马到功成。

武怀玉面对自家亲兄弟，却也没藏着掖着，说了番自己的分析。

“这次亲征，打到下雪前就会结束，大概结果就是在辽河一带，歼灭高句丽的大部份有生力量，然后夺取他们几座大城，将他们花费十六年打造的辽东千里长城摧毁，

到时就差不多班师了。”

武怀义对这个推测不太赞成，

“能达成这样的结果就非常成功了，一战灭不掉一个高句丽国，但能重创他，这仗若能达成我说的战果，那也跟灭了他们没啥区别了，

接下来用上几年时间持续放血，高句丽就彻底崩溃，到时灭掉他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相信李世民肯定也有这样清醒的认知的，从皇帝动员军队的规模上就知晓了。

水陆总共十五万军队，陆路也就是辽东方向十万唐军，这个数量的军队，对面辽东数之不尽的山城，其实远远不足。

哪怕到时还会有奚契靺鞨突厥铁勒等一些协从军，

但这个兵力安排上，就看的出皇帝所谓一战灭辽也只是口号，真正战略目标，也仅仅是辽河平原，

是辽东城建安城安市城盖牟城新城等所谓辽东千里长城防线上的大城重镇。

皇帝不会真的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更不会想着一路打到平壤去，

真正的目标，只会是盯着这所谓千里长城防线，调动高句丽精锐主力，在辽河一线，把高句丽人的有生力量歼灭或重创，

城破不破都不重要，

主力没了，城还有什么用？

在怀义这喝了壶茶，怀玉便回宣阳坊自家去了。

刚进家门，就见到二郎承业带着一众弟弟们，正在一起射箭，旁边还站在几人生面孔的年轻。

武家儿郎们箭术都还不错，

六十外步射都能中靶，

这时武家儿郎们射完，旁边那几个年轻人中走出来一个，却是直接让把靶子再往后移四十步。

百步，一箭命中，接着继续张弓，一箭接一箭，连发十箭，一气呵成，

十箭皆中靶心，

引的武承业他们都大声喝彩。

“薛兄，你来。”

人群中又走出一个高大男子，张弓搭箭，同样是百步靶，仍是流星赶月般的连珠十箭，同样十箭全中靶心。

武怀玉拍着手掌上前，“不知道这两位是哪家儿郎，箭术如此了得。”

这时大家才发现武怀玉回来了。

二郎承业便介绍二人，

先前射箭那个年轻人，是武家亲戚，十八郎承应未婚妻王氏的堂哥，太原王氏的王方翼。

他祖母是李渊的妹妹，同安大长公主，他妹妹原来还跟晋王李治订了婚，可惜后来病逝了。

“太原王方翼，拜见太尉。”

武怀玉拍了拍他胳膊，“都是自家亲戚，这么客气做什么，”他发现王方翼的胳膊特别长，耳朵也挺大，有点大耳贼刘备双手过膝的感觉，个子是真高大，得有七尺五寸。

“这位也是来自河东，河东薛氏的薛仁贵，王兄的好朋友。”承业介绍。

“河东薛礼，表字仁贵，薛氏南祖房，六世祖乃北魏河东王。”薛仁贵向武怀玉恭敬行礼，目光中满是崇拜。

看他衣着，比王方翼要朴素很多。

一番询问，得知王方翼是想来找武怀玉走点后门，他想去辽东从征，薛仁贵是他好友，这次也想带他去辽东。

别看薛仁贵说他出身河东薛氏名门，六世祖还是北魏河东王，但其实到他这代，已经家道中落，少时就家境很贫寒了。

不过毕竟是名门出身，他家祖上也是历代官宦，就是他父亲也曾在隋朝当官，只是因为死的早，这才让家道中落，十分贫困。

但所谓贫困，比起一般平民却又强许多，再穷，也还有一份祖业田产可以耕种。

王方翼也是父亲死的早，孤儿寡母的不受同安大长公主待见，被赶出家门，只好到乡下自己经营庄园，这份经历，让他后来遇到差不多经历的薛仁贵后就很投缘，成为好友。

这次听闻要御驾亲征辽东，两人商量一番，都想要上战场搏取功名，但苦于朝廷不让百姓志愿从征，于是最后王方翼想到条路子，他叔父王仁佑之女早年跟武怀玉之子订婚，

他就想着找武怀玉，以他子弟身份去辽东战场。

薛仁贵也渴望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他妻子柳氏也支持他去辽东从征，

于是哥俩也就厚着脸皮来到武家，不过两人挺自信，因为他们不仅长的高大威武，而且都擅长骑射，

自信能入太尉法眼，去了辽东也一定能立功，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听完他们来意，武怀玉也惊讶，今天居然能在这里一下子碰到两个猛人，

王方翼和薛仁贵，那都是高宗时期的猛将，说一句万人敌也不为过的。

这样的猛人要跟他去辽东，

自然是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