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胜天半子

“确有其事，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李义府对张亮很是鄙夷的，也曾是拜过相的人，如今也是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实封功臣呢，能从中原的一个农夫，成为一个开国实封功臣，这是非常了不得的。可这样的人杰，结果却那般硬舔五姓。

李义府自己虽也舔赵郡李，但他也只是认李孟堂为叔，拜李安期为兄，认李百药为义父，而张亮为了舔赵郡李，休掉结发妻而娶赵郡李氏勉强说的过去，

李氏是个寡妇也还好，唐初对寡妇也没那么多歧视。可问题是这个李氏名声太坏，是个有名的破鞋。

若是张亮娶了这李氏后，能够管束的住她也还好。

可偏偏张亮娶了李氏，把她当祖宗一样供，又宠又畏，任着李氏越发胡作非为。

“老师可能有所不知，张亮近年收了许多义子，直接住在张亮府上，这些义子都是李氏让张亮收的，而且据说大都与李氏私通。”

李氏不仅在外面招蜂引蝶，而且还公然的把这些面首带回家，还让张亮收为义子，留在府中。

而张亮还真就来一个收一个，全都收为义子。

名为义子，实为连襟了。

这事其实都是公开的秘密了，但张亮就仿佛蒙在鼓里一样。

张慎几只是李氏情人之一罢了，当然也是张亮义子之一。

“据说张亮义子五百。”李义府道。

武怀玉也是忍不住摇头，张亮这人的出身，还不如马周呢，马周好歹是家道中落，但也是读书出身。可张亮呢，家境贫寒，祖上八代都是贫农，他年轻时也是务农为生。

后来是隋末天下大乱，年轻的张亮于是参加义军，投了瓦岗，隶属于李绩麾下。只可惜他只会种地不会打仗，所以不得李绩翟让等人重用，后来李密来了瓦岗，开始他也不被重视，张亮是靠向李密告密出卖以前的队友而上位的。

后来投唐，屡屡失城丢地，被一降再职，最后进了秦王府，为李世民奔走，不再统兵打仗了，而是负责招揽关东英雄好汉联系各路豪杰，从事情报工作，倒是表现良好。

哪怕后来失手让李元吉抓了，可任各般严刑拷打他硬是把所有事情一人扛下，没吐出李世民半点牵连。

后来也就越发得到李世民信任，被视为真正心腹。

这样的人，

堪称胜天半子。

可张亮虽在玄武门之变后，成为实封国公，但劣势也明显，首先就是缺少根基，祖上八代贫农，连亲戚朋友都全是农民，就算成了国公，连个能用的亲朋都没有。

再就是他在新贵里面地位比较尴尬，他不像秦琼程咬金甚至如李绩郭孝恪等这些老瓦岗一样有过硬的军功，他打仗只败不胜，靠的是搞情报这些起来的，这也让他被众人鄙夷，

张亮最后选择跪舔赵郡李氏，也是无奈之举。

他也没太好的选择，除了破鞋李氏，他想娶别的，赵郡李氏也不愿意啊。

就算人家程咬金，功勋名气比他大，而且程家底蕴也比他强，也同样只能娶个清河崔氏的寡妇。

武士彟当初河东首富，从龙入关，立下大功，皇帝出面，也只能帮他娶弘农杨氏四十多余的老姑娘。

他张亮不是秦琼、刘德威他们，能让皇帝直接赐宗室县主做续弦妻。

正因为这种情醒，所以张亮不顾名声娶了李氏，婚后李氏淫行不改，张亮也只能忍着，他不可能再休了李氏，也没法收拾李氏，他不敢。

张亮脑袋绿油油，可他很能忍。

这种人其实挺可怕的，

“你也是赵郡李氏，你帮我暗里收集一些张亮的情报，点点滴滴各个方面的，”

“老师要动张亮？”

“先敲打敲打一下，”

武怀玉要跟张亮聊聊，但不急，聊之前有些事情得做，要让张亮明白他在跟谁做对，更要让他明白做对的后果严重。

以战促谈。

“这个没问题，”李义府很聪明，他猜测到武怀玉要做什么，这家伙眼珠子一转，“学生有个建议，可以双管其下。一边收集张亮的各种消息，一边还可以暗里散播张李氏的各种绯闻淫行，

这种绯闻，历来是最受百姓喜欢的，能够迅速传播开来。”

传绯闻，这是一记狠招。

张亮虽对李氏的淫行装做不知，但如果这事传的太厉害，那么就不得不面对，到时赵郡李氏、张亮，还有李氏都不得不面对。

当然李义府的目的不仅是这个。

“坊间都传闻张李氏有五百情人，让张亮收做了义子，这事可大作文章。”

他笑着向武怀玉道，“老师可还记得当初侯君集诬告老师，蓄养义子三千意图谋反之事乎？”

“亮有义儿五百，蓄养此辈，将何为也？正欲反耳！”

先传播李氏绯闻，这种瓜长安百姓最爱吃，能够迅速传播，把这事情炒成热点，到时再切准时机，

刀锋一转，

不再去炒李氏淫行，

而是针对张亮义儿五百这事发难，

武将养义儿假子，这在魏晋以来非常风行，哪个武将不养一些，但你养个七八个十来个都还好，

你要是养个三五百，那可就有些过了，

尤其是张亮的身份，曾拜宰相，做过御史大夫，现在又是相州大都督府长史，实际主持都督府事务兼相州刺史，

这样一个重臣，你养五百义了，说你谋反，不值得怀疑吗？

当然，李义府也知道，光凭这点未必就能扳的倒张亮，可张亮也会闹的灰头土脸，

“这事就交给你了。”武怀玉拍了拍李义府的肩膀，他知道这个年轻人野心很大，不过有野心也不全是坏事。

李义府也是出身微贱，依靠的不仅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也还靠会钻营，才能走到如今这步，

在外，李义府还是挺风光的，武怀玉学生，武士彟女婿，赵郡李氏子，但他自己也知道，虽然腆着脸皮甚至借了几分武家势，才让赵郡李接纳了他，也算挤入士门，可实际上如赵郡李氏等五姓七家这些士阀，是并没有真正承认他是五姓子的。

李义府对赵郡李氏没啥好感，

因此武怀玉找到他，明知这事闹出来，对赵郡李氏不利，会坏名声，但他还是很高兴的出谋划策，甚至充当主力。

李义府虽年轻却也早就明白，一味的跪舔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需要做的是展示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得到尊重。

所以这次他不但不会维护赵郡李氏，还会来几下狠的，这样赵郡李氏以后才会认真对待他。

武怀玉也很清楚这点，所以放心把此事交给了他。

在东宫呆了一会，又去看了下东宫下属各寺局等的老部下，他现在是太子詹事，

不过这是兼职，具体事务由詹事府丞和主簿他们负责处理。

晚餐后，

怀玉道，“今晚我去夫人那，”

“不翻牌子么？”

“有事跟伱聊。” “有事也聊不了多久，不耽误。”玄符笑着道。

“夫人这是厌烦我了？”

樊玄符就笑，说是怕让其它姐妹觉得不公平。

李三娘等人当然是说没事，大妇就算想多占几天，那也天经地义，媵妾们也没法说什么，何况这今天还是阿郎主动要去夫人院，大家就更无话可说了。

她们倒是猜测有啥大事要急着晚上单独聊。

玄符也挺好奇的，

饭后茶话会也没坐多久，便先回去洗漱，阿郎要来，那肯定得洗的白白的擦的香香的，还要换上美丽诱人的睡裙，孩子也得早交给保母她们带去。

等武怀玉在餐厅那边跟三娘她们多聊了会回到，樊玄符已经收拾的美美的，头发都洗过了，

一进卧室就能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

“我也去洗洗。”

武怀玉洗漱可就简单的多，家里的有浴池浴桶，有热水一直备着，他简单的一泡一冲就好。

换上婢女准备好的舒服白迭布睡衣，

掀开被子躺下，樊玄符就靠了上来。

“说个正事，”

“薛万彻知道你当初刺杀他的事了，你最近出门的话要小心一些，我已经添派了人手护卫你出行，但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我怕那家伙犯浑乱来。”

正常情况下，薛万彻就算知晓此事，也不敢随便乱来报复，但薛家兄弟都都有些疯，

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乱来。

万一安排个亡命无赖，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知道了？”樊玄符听到事情败露，倒是一点不慌，

“其实这事情陛下也早知道了，之前还跟我提起，陛下并无追究之意，所以这事只要防着薛万彻暗中报复便可。”武怀玉拍了拍她。

“我才不担心薛万彻报复，他要真有这胆子才行，”玄符抬起头，“我最近听到一个传闻，说是之前因薛万彻妻子病逝，陛下便将妹妹丹阳公主许赐给他，让薛万彻尚公主，成驸马都尉，

可公主近来趁陛下召见薛万彻之机，偷偷的在帘后看他，事后便一直说薛万彻又丑又蠢还又老，哭着跟皇帝说不愿意嫁给薛万彻，要换一个驸马。

还说要嫁就嫁二郎你这样的呢。”

武怀玉是躺着也中枪，

薛万彻比皇帝还年长几岁，现在都四十出头了，他也是早就成婚，儿女也不少，之前破吐谷浑，薛万彻还以功别封一子为县侯呢。

丹阳公主是李渊第十五女，

皇帝把这个妹妹许给薛万彻做续弦，自然也是有意拉拢薛万彻这员猛将和薛家，

公主见过他后，说薛蠢笨，还老丑，死活不肯再嫁，弄的李世民也很烦躁无奈。公主说要嫁就嫁武二郎，这话也不知道居然传了出来，搞的长安许多贵妇都知晓。

樊玄符都知晓了，

对于薛万彻，其实樊玄符当年刺杀过后就放下了，她行刺薛，是为了替死去的未婚夫报仇，不管成败，她去刺杀了，也就算是了结了这段缘。

当初她也是这样跟武怀玉说的，所以后来她也没再提这事，哪怕怀玉此后平步青云，她也没说要怀玉报复薛。

事情都快遗忘了，又被提起。

“你自己多加小心一些，其它的不用担心。”武怀玉安慰妻子。

找个机会，也许可以跟薛万彻开诚布公的面谈一次，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实在不行，薛万彻要干，那就干便是。

说实话，武怀玉也不怕薛家几兄弟。

第二天，武怀玉便让人给薛万彻送去一张名剌，想要约时间上门拜访，可被拒绝了。

连送去的两车礼物，也被一并退还。

薛万彻很不给面子，

武怀玉还是耐着性子，又让人去送了两次名剌，礼物也又送了两回，还添了礼，很厚，

薛万彻仍拒绝了。

既然如此，武怀玉也就没再继续上赶着讨好，

久违的太阳终于出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灾，终于要过去了，

长孙无忌也不得不踏上去洛阳赴任的道路，武怀玉到灞桥送别，

驿亭边的那些柳树，本来都发出了新芽，结果全被冻秃了，

武怀玉也只能折了几根干枯的枝条送到国舅手上。

长孙看着武怀玉，万分感慨，

他这些年一直留在长安，就想等一个复相，可等来等去都等不到，倒是武怀玉并没想留长安，可天子却反而让他留下了。

当初同一天，两人皆授为都督，可现在终究还是他一人扛下所有，只有他出京赴任。

武怀玉做诗一首送别，

长孙无忌拍了拍怀玉手臂，“多谢武相来送，还赠诗一首。”

“应该的，”

“长孙公，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长孙无忌看他面色这么严肃，“何事？”

“魏王留京，许多人又动起了歪心思，如今暗流涌动，许多人正在暗里联络勾结，一张网正在形成，”

“具体点。”长孙无忌也严肃起来。

“侯君集、张亮、薛万彻、薛万均，还有韦挺、杜楚客这些人，他们暗中结党，要支持魏王，”

长孙无忌脸色难看，恨声道，“这些家伙真是胆大包天，武相，必须阻止他们。”

“我知道，长孙公是太子的亲娘舅，我是太子老师，如今文德皇后不在了，我们更有责任保护好太子殿下，

我会守护好太子的，但我独木难支，我需要长孙公能够全力支持我，这场战我们大意不得。”

“你放心，我绝不容许这些人这样做，我还有高仆射都会出手的，”长孙无忌咬牙切齿，虽然李泰也是他亲外甥，可长孙家和高家这些年都是全力支持太子的，哪里还能再朝三暮四的道理。

“薛家兄弟应当可以试着拉拢争取一下，不过这兄弟俩比较狂，”武怀玉道。

长孙无忌不屑的冷哼一声，“狂？那就先把他狂的气焰全都给打压下去，等他不狂了，再伸手拉拢，要是再狂，就彻底将他们弄死，废太子的余孽而已。”

武怀玉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