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号星期五下午近五点，杨景行的车开进浦海民族乐团院子。他没事前通知，三零六的排练室好像也没人。

顾问上楼的时候并没虚张声势，上去发现三零六在开会，小办公室挤坐满了，蔡菲旋和王蕊还是依靠在门边的。

会议纪律不错呀，挺安静的，就齐清诺在说话：“……还是说的那几点，方方面面尽量都拍下来，先完成任务再逛街约会，能顺便观察一下时间段人流量更好，其实最好是能跟物业方先沟通一下……”

杨景行接话：“沟通的事找人去做，你们看好地方就行。”

王蕊被吓一跳，跳着转身怒目谴责：“……死阿怪！”

蔡菲旋惊喜加惊吓地多次一举：“怪叔来了。”

面对电脑显示器的齐清诺回身看一眼，好笑：“说曹操曹操到，敢露面是有指望了？”

刘思蔓指杨景行手上拿着的几张纸：“有有有！”

女生们基本都有笑脸了，尤其郭菱：“终于来了，加班，搞艺术！”

“快给我！”王蕊偷袭抢杨景行手里的东西。

不过三弦很快就不再是点缀，两个小节后开始跟陶笛唱对手戏了，这时候这首歌的所谓基调跟核心就开始呈现了。

也不知道压力大还是被调侃的有些烦了，郭菱第一弓就有问题，然后曲子也确实有难度，尤其是节奏方面，郭菱又没一点参考和辅助……

何沛媛不置可否，或者是没听见。

大家不是打击而是鼓励，杨景行还先提点一下注意事项，刘思蔓和邵芳洁也会做一些专业上的建议。曲子看上去真算是通篇难点，虽然没有特别难那种，但是郭菱可是要站立舞动演奏，一下子就上升了多少个级别，尤其还是舞台上的女一号。

于菲菲都还没瞄上呢，就先：“哇，精彩精彩。”

高翩翩还关心一下顾问的平京之行怎么样，什么时候需要再过去。蔡菲旋也打听成路是不是会继续为新电影唱主题曲。

齐清诺笑：“正好她少个人帮忙。”

不过事情还是要认真对待，大家这就讨论起来，外滩的什么地方是什么环境。人民广场的正广场肯定是不行，要办下来得多少审批呀，没那个必要。

郭菱脸上的愤懑变成烦躁：“……再给我点时间，不行换人。”

齐清诺点头：“备选之一，分头行动。”

柴丽甜兴奋起来了：“粉墨登场……弦子力度好强！”

“上午。”杨景行说：“那边有点事，不然过来蹭午饭了。”

杨景行知道：“我不是说不平稳……”

几乎成了众矢之的的杨景行收手：“开玩笑，菱子比我想象中准备得充分，你肯定能拿下，还不用太多时间。”

何沛媛把脸朝过来，不过是视线是瞄准纸张的，并没看人，伸手接了过去，也没啥要表示的。

何沛媛抬眼点头：“嗯，好。”

于菲菲哈哈：“舞功！”

柴丽甜并不介意，而是邀请：“媛媛，好了没？”

刘思蔓申明：“媛媛弹那么好。”

何沛媛还是会看看谱子表示自己在听，在艺术的事情上不会无视顾问，听完也会稍微点下下巴。

齐清诺也会白眼：“陶笛最终要是平稳。”

杨景行好义气：“我和媛媛帮你们去。”

负责考察外滩情人墙沿线的柴丽甜给顾问提建议，说南京东路有个什么百货的外面有个不错场地，人流量大而且十分宽敞：“……媛媛知道，一起去过好多次。”

听完了，大家热烈鼓掌，没人笑话，都说拉得挺好，甚至意外惊喜。

大家笑，杨景行边笑边继续，说歌曲部分会用一种年轻城市化但是保持对古人尊重的旋律，然后三弦和陶笛的间奏在整首作品中就会显得比较纯粹简单，作用就是奠定整首歌的感觉，虽然简单却算是核心和出发点，谱子上这一句就是前奏主题……

何沛媛不回头地点点头：“嗯。”

对面看何沛媛谱子的王蕊激动了：“这感觉，曾理幸福了！”

屋子里闲着的人都看着两个演奏家去了，饥渴如刘思蔓高翩翩还站在谱子旁边边听边看，没人再小心去察什么言观什么色。

王蕊点头：“中午打电话了，他也喜欢灰色那款，我懒得选了。”

王蕊自我介绍：“我们和老毕明天下午，可能后天才行，明天设计师量房子，还有好多东西要确定下来。”

就剩最后一张了，杨景行把手伸长一些：“媛媛的。”

王蕊真是不识相，杨景行还没来得及跟何沛媛说句话呢，刚开始下楼呢，她就从后面追上来了：“阿怪……你和媛媛现在就去？”

顾问跟团长咨询了一下，原来电脑上的东西是齐清诺和于菲菲去忙了大半天的收获，尽力地考察了大型商场会关系到快闪执行的方方面面，给大家做一个参考，这个周末三零六就分头行动去考察六个地方，都是人流量大的著名地点。要考虑的东西也挺多的，齐清诺的书面整理也挺周全了。

王蕊谴责顾问：“曲子这么难，你故意的，刁难媛媛！”

如果从演奏方面分析，这一段中陶笛主要是追求全新的感觉，而三弦则不光要有新感觉，传统硬性要求也不低。虽然两个人都是专业的，但是这刚初看了一两遍谱子就动手，肯定是不能尽善尽美的。

何沛媛半点头了一下：“去。”

何沛媛不置可否。

王蕊反应快：“小洁出局！”

刘思蔓边朝郭菱身边挤边问一下顾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沛媛看了一下手机后提起包包就走，杨景行边跟上边跟大家拜拜。女生们对顾问的回应依然挺热情，对何沛媛也同伴情谊。

柴丽甜拿好了自己的后提醒：“媛媛你谱子。”

杨景行严肃的：“开始。”

本来冷脸的何沛媛呵一下。

杨景行走到何沛媛左边：“应该没有，想不起来。”

王蕊先暂停，等下去出楼了，她走到何沛媛的右边并肩而行了，再继续：“你们可以去阿叔……阿怪去过没？”

柴丽甜真是坏：“三零六的新领域，菱子，靠你了。”

杨景行立刻连连点头：“尽快尽快，下星期一定没问题。”

作曲还是先说一下大概理念，陶笛和三弦搭档的是间奏：“……歌曲部分这次我们就不弄得那么浅吟低唱了，还是要附和青春美少女的定位……”

王蕊并不欢喜，还有点为难：“……行呀。”

其他人都沉醉于艺术，包括何沛媛自己，都在看谱子。

大伙边说边畅想一下，觉得到时候音响一定开大声一点，这间奏就能吸引好多人了，回头率应该达到百分之九十，超过标杆和团长。

“去哪吃饭？”王蕊推荐得不需要回答：“有家海鲜面好吃，不过晚上吃面……媛媛我们去过那个阿叔，你记得吗？”

邵芳洁帮郭菱问：“说唱的吧？”

高翩翩在柴丽甜跟何沛媛两边探过来探过去，确认了：“你们俩的一样。”

杨景行嘿，问前面：“现在去不去？”

齐清诺呵呵：“下班，我过去交个报告。”

不过还好，郭菱还是把这一段拉完了，虽然磕磕绊绊纰漏百出，但精神十分可嘉。虽然脸上很着急，但也一直在认真尽力。

柴丽甜惊喜：“我陶笛终于登场了，第一次就跟标杆合奏。”

三零六多团结的，又集体肯定何沛媛，确实弹得比较到位，该变现出来的力度都有表现，只不过空间还比较大。

几个女生轻笑一下，就何沛媛比年晴更无视顾问，不过也没甩脸子，就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距离最近听到团长顾问交谈的副团长呵一下：“真巧。”

王蕊好不客气：“星期几？”

何沛媛还是去把谱架的这张纸拿起来，边走边随意折叠一下，出排练室，去休息室，继续无视跟屁虫一样杨景行。

柴丽甜厉害，很多时候只需要扫一眼谱子就能吹完一个小节，而且看样子吹得很享受。没用义甲的何沛媛则弹得非常认真，始终紧盯谱子，手上一丝不苟。

何沛媛问王蕊：“沙发选定了？”

刘思蔓正经地觉得郭菱拉得挺好啊，好几个地方自己也犯难啊。

在陶笛第三小节中间，何沛媛准确无误地掐着点奏响三弦。三弦的前两个小节是平平无奇的，如果单独奏响，听上去会感觉像是随意拨弄一下。但是音乐是奇妙的，三弦的几个简单音符却把陶笛点缀出了全新的韵味。如果浦音的老师愿意屈尊看一下这首快闪玩乐作品，没准会说三弦的点缀像是有人于“古人朗读现代散文时”配上了古琴般的背景音乐。

何沛媛看都不看顾问，干呵一下。

高翩翩是觉得：“菱子和奇杰还要排舞，我们还好点。”

杨景行躲让，抽出一张递给郭菱：“菱子你先看看。”

邵芳洁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也快了。”

杨景行积极：“下班我送你，顺路就去看看。”

这间奏还挺长的，小一分钟，结尾也很正统，一屋子人似乎听过瘾了，随着何沛媛的一个收手动作，大伙顿时纷纷热烈鼓掌，三零六内部现在一般也不会这么不要脸了。

郭菱明显无奈了：“别打击我积极性好不好？”

柴丽甜不谦虚：“……现在还没有。”一笑。

刘思蔓真关心呢：“怎么了？”

杨景行给柴丽甜大拇指后就刺激三弦：“媛媛要加油啊。”

柴丽甜哈哈一笑：“不好意思了各位。”

郭菱虽然是技术差了点，但好坏还是能分得清，她是一脸愤懑：“我去他妈……不是说你。”

柴丽甜已经等不及：“来吧，找感觉了明天有灵感。”

被众口表扬的柴丽甜呵呵笑，不过笑容间似乎也带着点自满。柴丽甜之前应该没什么机会深入研究这种情感色彩的旋律，但是拿到谱子第一遍就能吹出细腻感来，确实是担得起同行称赞了。

杨景行不介意的，嘿嘿：“目前来看，你先努力向媛媛看齐，目标别订太高了。”

陶笛吹奏了两个小节，旋律的感觉就挺清晰了，不是那种缥缈空灵，也远不会动感节奏让曾理幸福，却也不是取中庸。蛮特别的旋律，听上去会有点类似杨景行自己的二胡独奏作品《花腔》中的一段，不是旋律类似而是感觉相近。据说浦音民乐系老师在教授《花腔》的这一段时会要求一种“古人朗读现代散文的感觉”，而不是现代散文家朗诵古诗词。可谁知道古人会怎么朗诵现代散文呢？

齐清诺也积极：“那就下班……还有件事，别因为工作影响夫妻感情，至少装装样子。蕊蕊看看家具家电，晴儿买点酸书，小洁打听下奶瓶尿布……”

杨景行积极主动：“正好我要跟三弦商量艺术，我也去南京路。”

大家虽然说笑，但也都帮忙。蔡菲旋把谱架升高，邵芳洁帮忙电声二胡在到腰托上夹好，不过现在不用接电。于菲菲再次帮郭菱调整腰带背带，当是上台一样确保万无一失。高翩翩还建议弓上也系个绳子套在手腕上，免得小屁股疯狂摇起来的时候给摇脱手了。何沛媛也帮一把手，和王蕊几人一起给女一号整理出宽敞舞台，那怕郭菱明确现在表示肯定不能跳。

蔡菲旋还带头叫好：“甜甜！厉害！”

下班还是积极的，大家连忙收拾东西。杨景行在一旁看着，看着何沛媛把三弦放回盒子里，催了一下：“快点，天黑了。”

除了王蕊抗议顾问偏心外，其他女生都没啥意见，因为拿到谱子的三个伙伴都没小气，愿意和大家一起看的。

郭菱调整情绪点头：“我尽力。”再点头。

“屁话。”齐清诺呵斥：“三零六今天掉的这个面子，只有你才找得回来……还有媛媛。”

哇，女生们又开始讽刺顾问，果然是流行音乐眼界了，青春美少女跟不上了呀。

王蕊也谴责杨景行：“你一箭双雕，哼……姐妹们争口气呀。”

何沛媛这个点头似乎有点勉强。

杨景行也会搞笑，突然叫：“大家闪开，菱子要发功了。”

齐清诺鼓励：“没压力，比你拉得好的没你跳得好，能跳的没你拉得好，非你莫属。”

何沛媛摇摇头。

齐清诺期待地喊口号：“小屁股摇起来。”

郭菱是边旁听边自己准备，背带腰带是整理又整理，腰托调节了又调节，也是对自己有信心要现场要求。

三零六是不是已经有点放肆了，简直哄笑。

一直盯看柴丽甜谱子听演奏的刘副团长似乎有点昏头，居然弄起团长才能弄的花样，想拥抱亲吻柴丽甜。

齐清诺点出顾问：“关键是你什么时候交货？逼得我们我们派标杆催稿。”

柴丽甜也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切就绪，郭菱站在舞台中央，看看周围一圈人，好像没了斗志，更加无奈：“别这样好不好？”

何沛媛不作声，继续着自己的节奏。

郭菱几乎要双手接过，眼睛放光：“……我也有高待遇了，第一呀。”

齐团长有风度，并不急于看东西，但是也判断出来了：“就这么点？”

说干就干，大家拥进排练室，何沛媛从盒子里取出已经收好的三弦，柴丽甜的c调中音陶笛保护得更宝贝，两人一坐一站支起架势。谱子打印得挺密集，何沛媛把谱架移得近一些。

柴丽甜怕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顾问真像是心无旁骛搞艺术的，不过今天这么点，只需要简单说两句就行了，比如何沛媛的在某些地方的取舍失当：“……这时候力度比节奏更重要。”

杨景行就准备了三四十个小节的二胡和二十多个小节的陶笛三弦合奏，这工程量只能算是刚开始。不过女生们也看出来了，今天这点内容算是基调，很有意思很有新鲜感，完整作品肯定更加精彩。

于菲菲也赞叹羡慕：“甜甜找到感觉了。”

“没什么。”杨景行摇头，看看电脑屏幕上的商场正门照：“看上这儿了？”

杨景行又不客气了：“我提几个小建议，陶笛我不太了解，但是甜甜这个强弱对比能不能再明显一点……”

不管对方看不看自己，杨景行还是问：“媛媛？”

杨景行认真：“那就争取星期一把地方定下来，好准备后面的事情。就照团长说的去办，我补充一点要注意的，因为到时候机位可能比较多，摇臂这些要能施展开，现在无人机航拍也挺方便，上空一定要开阔一点……”

鬼使神差地，杨景行把视线从何沛媛的手上移开，投去自己左前方有点距离的齐清诺脸上。齐清诺似乎等着杨景行呢，在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她就能给一个明显善意的嘲讽微笑，只是不给杨景行回应机会，嘲笑之后就断开了连接。

谱子上的段落结尾，笛子淡出后有三个小节的三弦独角戏，让力度和节奏已经达到顶峰的三弦稍微缓和一下并迅速收尾，随后的说唱将是无伴奏开始的。

杨景行谦虚的，看两位青年演奏家：“有什么想法建议没？”

大家都点头听明白了，柴丽甜把陶笛放到嘴边，先踮踮脚尖，像是感受顾问所说的其他乐器都快速淡出就只剩自己，然后吹响音符。

杨景行再递出一张：“甜甜。”

杨景行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杨景行又说航拍是可以舍弃的，只要商场内部有合适的场地，也叫女生们无需担心沟通协商或者价钱这些事情。

女生们嘴上闹闹，但是对团长的真正抵制还得年晴来：“你操心你自己，别外行指挥内行。”

客厅还没说完呢，三个人就走到杨景行车边了，王蕊也不赘述了：“你们先走……设计图做好了给你们看，还要谢谢阿怪。”

“请我们吃饭。”杨景行边说边开车门：“请。”

何沛媛没扭捏，直接坐上副驾驶，坐得端正。

王蕊是不是隆重了点，对何沛媛挥手：“拜拜……开心点。”

何沛媛好像给了王蕊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