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楠生第一次与石慧打交道。

这位曾经的长城二公主，年近50，本是身形娇小，年纪大了有些发福，穿着平底鞋，梳着端庄的发型，看起来是个慈祥的妇人了。

但她进了屋子，张口就道：“你去收拾东西！”

“啊？”

“重要物品、资料、钱都带好，衣服化妆品也可以拿一些，快去！”

“哦好好！”

施楠生反应过来，她回家本就是这个目的，拎了一个大行李袋，赶紧收拾。

石慧这时才道：“我在报纸上看到消息，就觉得那帮人要找你麻烦，小陈也打了电话，所以我马上赶来了。”

“谢，谢谢您！”

“领头的是江丰琪，童岳娟的狗腿子，以他们的做派怕是要把你送去台湾，再拿你要挟徐克，让你们一道向新闻局请罪……听说你是上海人？”

“是的！”

“我出生在南京，但老家是浙江吴兴的，也会说点上海话。”

“……”

施楠生有点尴尬，也有点奇妙，这是第一次与石慧正式接触，结果就在这么个环境下，她快速收拾好了东西，拎起包：“我OK了！”

“走吧！”

施楠生出门，见还有两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守在外面，江丰琪一伙早就没影了。

她扫了一眼门口方寸之地，还残留着方才的某些战斗痕迹，不禁心生犹疑。石慧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没事，跟我走！”

到了楼下，停着一辆高达小汽车，上了车，眨眼离开了这片住宅区。

施楠生坐在后排，心情略定，问：“石……”

“叫我姐姐就好。”

“石慧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他们手段脏，但现在不像20年前，都不好在香港闹的太过分。”

“可我听说香港的一些社团，是他们的人……”

施楠生一抖，又害怕起来：“如果社团插手，我们怎么办啊？”

嗯？

石慧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解释道：“向前是军统少将，果党在香港部署的棋子，搞了个不法团体，意图‘反攻大陆’。

向前50年代就跑到台湾去了，75年死，与老蒋同一年。

台湾一直在嚷嚷‘反攻大陆’，结果老蒋都死了，他们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喊政治口号而已。而香港这些棋子就变成了弃子，仍然是不法团体，你们所谓的黑社会。

即便他们与台湾还有点香火情，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我带你走，是以防万一，因为我得保证你绝对安全。”

“以防万一？”

“比如，暗杀啊！”

石慧故意吓唬她。

咝！！！

施楠生倒吸了一口林青霞。

在她的认知里，还停留在黑社会与娱乐圈这一层面，只觉黑社会牛逼的不得了，什么新义安、14K、竹联帮巴拉巴拉，连钓鱼都要戴头盔啊，开个马自达都会被揍！

却从未想过，这些黑社会与港府、与台湾，直至与大陆的分量比对。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给你做个身份认证。”

……

徐克在戛纳亮相，全港影坛都在关注。

改开以后，左派战斗力锐减，全面收缩，有一种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感觉。右派肯定要报复徐克施楠生，而左派会不会出手救人，更是焦点所在。

一旦出手，就说明他们的态度改变。

一时间，邵氏、嘉禾、新艺城以及大大小小的公司，包括社团，都把目光投放在这边。

………………

“红灯照，天下笑，先杀洋人，再灭洋教！”

“谭兄！”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戛纳，《孤儿怨》紧跟着就是《太极2》的放映。

袭承第一部的清末世情，义和团、洋人、维新派接连登场，杨昱干一介武夫深陷其中，感受到了东方与西方，旧思想与新思想，闭关锁国与坚船利炮的碰撞……

《太极2》没什么可说的，延续了第一部的水准，算是陈奇自己操刀的标准化作业，专供古装功夫片市场。

黄莲圣母，请神上身，妖异的双面菩萨，都惊的老外一愣一愣，老外对中国历史不感兴趣，但对武打感兴趣就行了。

结尾处，杨昱干与纳兰元述对打。

长棍、短棍、布棍轮番上阵，当甄梓丹甩出一条布，沾了水，双手一抖，刷的抖成一条布棍时，全场发出了惊叹。

“哗哗哗！”

放映结束，掌声雷动。

徐克也在下面看着，表示非常喜欢，尤其自己拍的何情与陶蕙敏那段百合戏，两个小美人血淋淋的拥抱在一起，脸贴着脸，变态至极。

当然他一直为施楠生担忧，陈奇也一直安慰：“没事的，石慧阿姨会保护她的！”

“陈！”

“陈！”

此时，20世纪福克斯的罗伯茨又黏上来，道：“我们现在总该谈谈《孤儿怨》了吧？”

“可以谈，但找我谈的人太多，你要排队！”

“明天晚上吧，我有空！”

…………

湾仔皇后大道东387号。

高达小汽车停在了一栋大楼下面，车门一开，石慧拉着施楠生下了来。施楠生疑惑的打量，没觉什么特殊，但一瞧门口的牌子，上写：新华通讯社香港分社！

“你带我来这里？！”

她叫了出来。

“你要不要进？”

“我……”

施楠生暗叹一声，道：“我进！”

石慧笑着领她走进大门，这里本是一座接近完工的酒店，60年代末，大陆方面买了下来，改建成新华社香港分社——实际上就是大陆驻港的最高机构。

这个机构有两项重要职能：一是新闻，二是外交。

每年国庆节，分社都要举办招待酒宴，港督都会参加，以表态度。

“……”

施楠生好奇观瞧，感觉跟一般机构没啥区别，人员忙忙碌碌的，普通话与粤语混杂，时而还飚几句英文。她内心十分复杂，出生在上海，很小就来了香港，又在国外念书。

结果现在，现在……

“我这是提前回归了？”

俩人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石慧敲门进去，里面坐着一个上年纪的男子，衣着朴素，气质温和。

“李社长，楠生来了！”

这位是第二社长，上面还有个第一社长，他会参加中英谈判，1984年告退。

“施小姐！”

李社长大步走过来，握了握手，笑道：“石慧同志说要带你过来，我们既意外又开心，请坐！”

“不必拘谨，我们随便聊一聊。”

“不敢，您客气了……”

施楠生怎么能不拘谨呢，神经紧绷着，认真听对方的每一个字，不过出乎自己意料，对方没提任何政治立场方面的东西，就真的只是闲聊。

期间，除了有个记者模样的人进来拍照，并无他事。

坐了大概十多分钟，石慧叫人带施楠生去不重要的区域参观参观，自己留下来。

李社长叹了口气：“你们这次太冒失了，直接从敌人手里抢人，万一闹出争端怎么办？”

“现在不是20年前了。”

“对，不是20年前了，但也得谨慎行事。”

“如今的策略就是精英统战，徐克、施楠生正符合条件，我们把他俩拉过来，有功劳才对。”石慧不软不硬怼了一句。

“有功我给你们记上，但冒失就是冒失，我们今年肯定会与英国谈判，不要被人钻空子。”

李社长顿了顿，沉默了下，道：“你们这两年干的很棒，真的很棒，我知道，大家也都知道！”

“……”

石慧也低了低头，道：“我先送楠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