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乐乐天刚到家，见自己的父亲在客厅低着头沉闷的吸烟，而母亲却在房间里也是沉默的收拾衣服，乐乐天心想“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爸出轨被抓了？我妈这是要会娘家？”

乐乐天不安的问：“爸，怎么了？”

乐恒说：“你小姨在西藏那边病的很重，可能，可能快不行了，我们准备赶过去，还没和你姥姥说。”

乐乐天听不是他爸出轨，常舒一口气，心还没放下，突然理解了他爸话的意思，大吃一惊的叫到：“啥！小姨出事了？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

乐恒说：“你去能干啥？这几天不行你去老家陪陪你姥姥，万一有什么事好歹你还在身边。”乐乐天不管怎么哀求，乐恒就是不同意乐乐天跟着一起去西藏，最后乐乐天的妈妈也哭着对乐乐天说：“你就别添乱了，去你姥姥那里住几天，等我们回来。”乐乐天这才作罢，但家里的气氛，让乐乐天隐隐约约有不详的感觉。

遵从父母要求，乐乐天回到村里姥姥家，姥姥家是他们村里装修最豪的平房，占地约5亩，建筑面积500平米，因为村里都是平房，依照规矩，他们家也不能盖楼，但胜在家里面积大，乐乐天的姥爷去世早，姥姥和两个本家的外甥女一起住，老丁家是村里大户，乐天姥姥又是场面人，邻里关系融洽，姥姥家天天人满为患，乐乐天一肚子心事也不敢让姥姥知道，姥姥却天天张罗着带张婶闺女，李姨的外甥女来家里给乐乐天相亲，逼的乐乐天没办法了，乐乐天对姥姥说：“我有女朋友了了。”

姥姥却刨根问底追着不放：“哪家姑娘啊？有照片没有啊？让姥姥给你把把关。”

乐乐天手机里倒是有小美照片和李拜天逛庙会时照片，还有小六发给他的李拜天弹钢琴视频，他没办法告诉党培的事情，又怕说是小美麻烦事太多，最后把李拜天抬了出来，对姥姥说：“她还在上高中，今年考大学，是市一中的学霸。”然后又把李拜天的照片和弹钢琴的视频都给姥姥看了，只把姥姥看的心花怒放，毕竟像这样的女孩做媳妇，哪个家庭都会满意的不要不要的。

这一番操作，直接让姥姥打消了给乐乐天介绍女朋友的念头，因为对比之下，姥姥这些好姐妹家里的孩子确实要被李拜天的条件摁在地上摩擦。而且，姥姥对李拜天的名字相当满意，她认为这名字好，接地气，听着就开心，将来一准能三年生两个孙子。

乐乐天电话告诉党培家里的情况，党培让乐乐天好好在家陪姥姥，但乐乐天听出党培说话语气中的一丝冷淡，他只当是党培因这几天他们不能见面而有些不快，别的也没有多想。

五天之后，一直没有消息的父母回来了，虽然这几天乐乐天没敢给父母打电话，他对于一些可能要发生的不好的结果，总是采取逃避的方式，但这次，他知道怎么也是躲不过去了。于是，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一切都是假的。

乐恒让公司的车来接姥姥和他回泉山县城，姥姥不明所以，一路上还喋喋不休的说着回去要和乐乐天的父母商量给乐乐天和李拜天订婚，搞一个双天结良缘的庆祝活动什么的，乐乐天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来到家门前，乐乐天远远看见一辆120的急救车停在路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进入客厅，乐乐天见父母和大刚都在客厅坐着，家里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大家都一脸凝重。大刚手里抱着一个红色的方盒子，正是骨灰盒，乐乐天隐忍多天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开来，泪水开了闸似的喷涌而出，他感觉胸口憋闷，想深呼吸一口气，却感觉这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两眼一黑，普通跌倒在地，于是卧室人头开始攒动起来，乐乐天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给老太太预备的救护车怎么让这小孩用上了？”然后就只听见救护车警笛响，后来就昏昏沉沉没有意识了。

乐乐天在睡梦中仿佛又把这两年的事情经过一遍，他这一生，似乎所有的大喜大悲全集中再聊这两年，从瞬间和刹那，他和水母阴姬，秦胜和赵瑾，如今又是自己的小姨，那个美丽善良又倔强的姑娘，他真希望一切就是一场梦，醒来后大家都还在，什么都没有改变。可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妈妈就坐在旁边，他清醒的认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发生了，他是如何也回不到过去了，于是忍不住放声大哭，他妈妈也忍不住和他一起放声大哭。虽然这是单间，但哭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吸引的医院的人躲在门外偷听，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并加以议论。

“唉，怎么回事？里面哭的这么大声？”

“不知道，应该是死了人吧？”

“听说，进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

“哎呀，那真太可惜了，还这么年青。”

管床护士过来了，这些议论的人才做鸟兽散。

对于乐乐天来说，或许生病住院也是个逃避的好办法，所以，他错过了姨妈的葬礼。

乐乐天出院的时候，姥姥还住在他的家里，老人还没从悲伤里走出来，家里人不放心她回乡下。乐乐天的父母还是要忙碌生意，姥姥总是会拿着小姨之前的相册给乐乐天讲小姨小时候的故事，讲着讲着两个人就会不约而同的落泪。乐乐天不由得感慨，死亡竟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活着的时候，一步一个脚印，却不知道走的是对还是错，到死了一捧黄土就对所有的是是非非作了总结，有钱的，贫穷的一样，奋斗的，混日子的也一样。

这天早上，大刚来到他们家，乐乐天的母亲在门口激动的大声斥责：“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秋璇就不会死，你给我滚！”

乐乐天的姥姥却在屋里喊到：“让他进来吧！”

大刚戚戚然进来房门，见到乐乐天姥姥喊了一声“妈!我没照顾好秋璇，我对不起您，我来就想给您磕一个头，我要回西藏了，秋璇不在了，但我依然是您的儿子。”说完，大刚扑通给姥姥磕了一个头。

姥姥把大刚扶起来说：“孩子啊！我不怪你，秋璇在西藏时，总给我打电话，我知道她和你在一起是真的快乐，我们要拦着不让你们在一起，秋璇就算在我身边一辈子，她也抵不上和你在一起一天快乐。啥也别说了，都是命啊。”

乐乐天对姥姥的深明大义感觉骄傲，大刚走到时候，乐乐天出门来送，大刚说：“乐天，谢谢你，你本该怪我没照顾好你小姨，她本来只是感冒，我若坚持早点送她去拉萨市里的医院也不至于如此，她放不下她教的村里的孩子。”

乐天摇头说：“命里注定的，由不得人，就算你照顾到了，事情该发生的，谁也阻止不了，所以，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快乐过就好。”

大刚说到：“你这么小，不该这么消极，应该象你小姨那样，有抱负，有理想，她看到西藏贫困山区好多儿童睁大眼睛渴望读书，就义无反顾当了支教老师，她看村里好多土特产特别好，却卖不出去，就联系自己同学组建公司，帮助村里致富，你知道吗？他们村里的互联网就是你小姨帮着联上的。她是很了不起的女子。”大刚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刚擦擦眼泪继续说：“我这次回西藏，也会象你小姨那样，留下来，完成她的事业，尽可能的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乐乐天看着大刚坚毅的眼神，不由得心胸也宽广起来，他突然觉得人生真的是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那件成功了所带来的成就感都好过他现在所追求的东西，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是一个没什么远大抱负和追求的人，一直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