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的力度极大。

在他的拳头砸到身前的桌面的下一刹那，桌面上的不少食物都震到了地上。

艾伦的突然咆哮与砸桌，吓了妮法与亚当一跳。

母子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用瑟缩的目光看着身前的艾伦。

……

……

“呼……呼……呼……”

艾伦连喘了数口粗气，才让自己这因激动而紊乱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

“抱歉……吓到你们了……”

艾伦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

“我去外面吹下风……”

说罢，不待妮法与亚当二人的回应，艾伦便离开了餐桌，径直朝屋外走去。

随着房子大门的关闭声响起，屋内仅剩下妮法与亚当两母子。

望着艾伦离去的方向，亚当咬了咬牙。

“抱歉，母亲，您先接着吃饭吧，我去看看父亲。”

“啊……好……”妮法犹豫了一会后，朝亚当说道，“亚当……你父亲可能是……最近太累、压力太大了……”

妮法自己为艾伦刚才的异常举动想了个自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嗯……”亚当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好好安慰父亲的……”

……

……

亚当跑出屋子后，便在屋外的某条巷弄的角落处发现了艾伦。

艾伦正蹲在这条巷弄的角落。

他的这副模样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把法兰克帝国的生死存亡完全扛在肩上的将军。

倒更像是一个落魄的乞丐、颓废的流浪汉……

“父亲……”

亚当一边轻声呼唤着艾伦的名字，一边缓缓朝艾伦走去。

“亚当啊……你跟出来做什么？快点回去吃晚饭吧……”

“父亲……您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了吗？如果您太累、压力太大，我和母亲都会好好地听您倾述的，您可以把您心中的委屈尽情地说给我们听！”

“亚当，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现在并没有感到太累，也没有感到压力很大……”

“父亲，您骗人！”

亚当正色道。

“父亲您刚才的样子，一看就很奇怪！”

“父亲您可是我们法兰克帝国的英雄！身为英雄的您，怎么可能会露出像刚才那样的状态！”

“法兰克帝国的……英雄……？”

艾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艾伦这种想大声笑，但又死死压制住的笑声，听上去甚是吓人。

令亚当听得毛骨悚然。

“……亚当，你说得对……”

“我最近可能……真的是太累、压力太大了……”

“许多我以前深藏在心底的想法、深藏在心底的愧疚此时全都趁着我正疲惫，一一冒了出来……”

“亚当……我从来都不是法兰克帝国的英雄……”

“在我潜伏于布列颠尼雅帝国的那段时间里，我根本就没有为法兰克帝国做过什么大的贡献……”

“我寸功未建。”

“只不过是因为陛下出于稳定军心、人心的目的，把我推了出来，将我塑造成了一个‘英雄’而已。”

“我这‘英雄’的头衔，只是人工造出来的……”

“我不仅不是什么英雄……”

“我只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渣而已……”

“我背叛了重用我的主君……”

“背叛了信赖我的同伴们……”

“我背叛了布列颠尼雅帝国所有信任我的人……”

“我简直就是……罪无可赦的混账……”

“父亲！”亚当急声道，“您才不是什么道德败坏的人渣！您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的人民啊！”

“即使你真的没有在布列颠尼雅帝国那获得多么重大的功劳，但是只要您有这份愿意为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的人民献身的精神，您就是我们国家的英雄……”

亚当的话还没说完，艾伦的一通嘶哑的咆哮，便直接打断了亚当的话头。

“不对！我之所以潜伏在布列颠尼雅帝国，才不是为了什么国家，为了什么人民！”

艾伦一边咆哮着，一边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面。

亚当见状，急忙去扶艾伦。

但以他的这点力气，当然不可能把壮硕的艾伦扶起身来。

但俯下身去扶艾伦时，亚当发现——艾伦的眼眶中，此时蓄满了泪水。

“决定潜伏在布列颠尼雅帝国也好，背叛布列颠尼雅帝国的大家也罢……统统都是因为……我想要功绩……”

“我想要大到可以让我成为贵族的功绩……”

“我想要完成……妈妈对我的期望……”

说到这，大颗大颗的泪珠已经开始从艾伦的眼眶中滚落出来。

“我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为了我自己，做了这么多本不想去做的事情……”

“伤害了这么多……本不想去伤害的人……”

“我不仅对不起布列颠尼雅帝国的大家，也对不起亚当你和妮法……”

“潜伏在布列颠尼雅帝国的那段时光真的很开心……”

“虽然有很多人因我降将的身份而对我有着偏见……”

“但是也有很多人对我极其友善……”

“在那里，没有人因为我平民的身份而歧视我……”

“在那里，贵族出身的骑士能与平民出身的骑士进行毫无隔阂与偏见的交谈……”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干脆留在布列颠尼雅帝国算了……”

“让你和妮法承受因我叛逃布列颠尼雅帝国而必须接受的惩罚……”

“‘干脆让陛下他们把你和妮法杀了，这样我也能了无牵挂地继续待在布列颠尼雅帝国’——这样的想法，在我脑海中出现了好多好多次……”

“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了信赖着我的人，做了这么多罪无可赦的事情……”

“还不止一次地想过干脆彻底背叛法兰克帝国、扔下留在国内地妻儿……”

“回国后，还恬不知耻地顶着‘英雄’的头衔，接受着本不属于我的荣耀与赞美……”

“我好讨厌……我自己……”

“我好想……就这么死掉……”

……

……

“父亲……”

亚当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对艾伦说些什么。

脑子在一片混沌中运转了半天，到头来能从他口中吐出的，只有一声夹杂着各种情绪在内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