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慎安的声音听在昭阳公主耳中，不管内容是什么，永远是悦耳动听的：“姨母的意思安儿明白了，姨母放心，安儿出宫之后立刻去安排。”

炎皇后满意道：“这件事交给你，姨母自是无一处不放心的。若是你舅舅家几个小子有你一半出息，姨母也不必如此操心了。可惜你父亲始终不肯站出来支持我们……”

慕慎安有些无奈道：“父亲素来如此，母亲也劝不动他，安儿身为人子，也不好说太多……”

炎皇后笑道：“安儿不必多言，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你父亲的性子，我自然是清楚的，他只对皇帝尽忠。皇帝是谁，他就忠于谁，将来恪儿登基，他自然是忠于恪儿的，如此也便够了。对了，咱们抓了姚媚这件事，你父亲可会恼怒？她毕竟是你父亲当年最疼爱的妾室所出……”

最疼爱的妾室？慕慎安心下冷笑，面上却是淡淡的：“姨母说笑了，父亲若当真心疼这个女儿，当初也不会传出她们母女俱亡的消息了。父亲对于子女素来清冷，有便认，无便无。何况媚……姚媚身后是姚王，父亲想必也知道她是炎氏必争之人，心里早有准备，自然不会有过多反应。”

炎皇后道：“如此甚好，姨母还真怕你父亲因姚媚之事恼了我们，日后倒教你难做。不过，如今后宫虽在我们掌控之中，然冷宫素来守卫松散，如今这情形，咱们若是贸然加强冷宫守卫，反倒让他们发现端倪，这姚王既然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东疆王宫都有伏笔，后宫之中未必没有他的人手，你将姚媚关在冷宫，虽然不会引起旁人注意，咱们却也不好派人去守着，万一被他们寻到了……”

慕慎安温声道：“姨母放心，这几年冷宫之中已无废妃，宫人们皆嫌冷宫晦气，轻易不会去，此次将姚媚送去冷宫绝不会有人察觉，安儿已安排四个武功不俗的女下属看守姚媚，不会有什么闪失。”

“好。如今姚媚在手，那姚王既将这个徒弟视若珍宝，他定不敢再助秦王，如此一来，秦王少了一大外援，咱们事成也就指日可待了。如今，最好是能趁着……之前，寻出秦王的错处，让他先失了继承的机会……”

慕慎安颔首：“姨母所言甚是，至于容王，只要秦王一倒，完全不足为虑，甚至将来也能为我们所用。不过……姨母，安儿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姨母能恩准。”

炎皇后嗔怪道：“有什么事只说便是，同姨母客气什么？”

慕慎安道：“姚媚毕竟是安儿的妹妹，希望姨母不会伤她性命。”

“我还当是什么事。她既是你妹妹，你又这样看重她，只要姚王配合，姨母自然不想动她。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娇姑娘，若是伤着了，也挂让人心疼的，”说到这里，炎皇后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带着探究的语气道，“安儿，当初你与这个姚媚差点做成了夫妻，彼时你们不知对方乃是自己骨肉至亲的时候，曾同居紫澜苑，你们可曾……”毕竟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又差点成了未婚夫妻……何况当初新京里“慕大人偶然救了玲珑郡主两人一见钟情而见倾心”的故事也是传的沸沸扬扬……

对于炎皇后的疑惑，慕慎安似乎有些无奈：“姨母怎会有此一问？安儿难道是孟浪之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未曾婚配，行动间自然是要恪守礼仪的。安儿虽曾与姚媚同住紫澜苑，彼此的院子却是相去甚远，一月也不见一次，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都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当初安儿会应下此事，也是为了姨母和辰王的大业考量，今时今日，姨母提起这段啼笑皆非的往事打趣安儿，安儿可受不住。”

“姨母不过说一句，你倒是一连串的话，若说你对这个姚媚没什么心思，姨母反倒不信了，”炎皇后略顿一顿，颇有些随意道，“姚媚一直流落在外，虽说有你父亲给她母亲的信物作证，但到底还是不是你妹妹，谁也说不准。若你果真喜欢，将来寻个院子养起来也无所谓，即便是你父亲的女儿，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罢了。待秦王一倒，这姚王自是要收拾的，届时只要你父亲不在意这个庶女，你想怎么安置姚媚，姨母都依你。”毕竟她早就答应嫡妹，姚媚之母的“平妻”之位，将来是要废弃的。

慕慎安微微低着头，听到身为国母的炎皇后居然说出如此有违人伦之语，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然而嘴上却带着些许心思被看穿的诚惶诚恐：“姨母，您这话……安儿……安儿可听不明白……”

炎皇后抿嘴一笑，似乎能理解年轻人的脸皮薄，她抿了抿唇，轻笑道：“哦，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总之，这姚媚事成之后便由你处置了。不过安儿，惋儿对你的心思，你可有……”

“姨母，惋儿贵为嫡长公主，安儿恐怕配不上，”慕慎安想也不想便直接打断了炎皇后的话，顿了顿，他淡淡道，“何况，安儿立志做一代贤臣，若是尚了公主，便是绝了仕途，昭阳公主乃是未来嫡长公主，绝无下嫁之礼，既如此，那安儿与惋儿，只能做表兄妹。”

炎皇后轻叹一口气：“姨母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你母亲也曾同我说过，只是惋儿的性子，认定的人再难更改，她从小就喜欢你……罢了，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慕慎安颔首：“多谢姨母。”

昭阳公主紧紧靠在一根柱子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而发出什么动静。

——呵，她听到了什么？！表哥不愿意娶她，母后要劝她放弃表哥，却暗示表哥可以将玲珑郡主姚媚那个贱人收入囊中？

——他们可是兄妹！虽说母后与姨母都不承认她的嫡女身份，只认定她是卑贱庶女，而这个玲珑又一直流落在外，身份未必确切，但是……但是玲珑毕竟上了慕氏族谱，她那个贱婢母亲也被父皇钦赐为姨夫平妻，天下人都当她是尊贵的慕相嫡女，而母后却要将她当做奖励送给表哥，而表哥也未曾拒绝，难道表哥当真对玲珑有意思？！

不！表哥喜欢的是她，绝不会是玲珑那个卑贱庶女！

昭阳公主存着这个念头，蹑手蹑脚离开了偏殿，居然未曾被功夫远胜于她的慕慎安发现。

脑中一片混沌的昭阳公主有些昏昏噩噩的走了出去，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走在何处，整个人恍若游魂。

此时昭阳公主的宫人们终于发现她们的主子早就不见了，急急忙忙往炎皇后宫中寻来，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魂不守舍的昭阳公主。

几个宫人何曾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昭阳公主？一个个都无比骇然，却不得不强忍着惊恐迎上去：“参见公主，奴婢们有罪，不知公主已经离开，请公主恕罪！”

昭阳公主回过神来，望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十余个宫人，凝神片刻，冷冷道：“随本宫去冷宫。”

意料之中的惩罚居然没有出现，领头的宫女大着胆子道：“冷……冷宫？公主，冷宫是个不吉利的地方……”

“闭嘴，本宫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质疑？”昭阳公主一脸的肃杀之气，“走。”

那宫人不敢再多说：“是！”

姚媚儿被填鸭似的喂了吃的后，那侍女便出去了，姚媚儿拼尽了全力才让自己靠在枕头上，而不是撑着肚子直接躺下去。

过了没多久，姚媚儿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是吃饱了的缘故，还是刚才吃的东西里又动了手脚。姚媚儿并不知道自己先前睡了多久，但她此时并不想再睡，便努力用手指掐着手心，想让疼痛保持清醒，却发现自己现下的力气实在太小，掐在手心上的力道跟挠痒似的。

正当姚媚儿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弄醒，仔细一听，似乎是两方人马对峙的声音，姚媚儿瞬间清醒过来，心情抑制不住的激动——难道是师父的人找过来了？

然而下一瞬，传进来的声音令姚媚儿整个人都冷了下去——

“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

昭阳公主冷笑道：“呵，连本宫都敢拦？你们一共只有四个人，凭你们也拦得住本宫？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许放走！”昭阳公主话音刚落，打斗声便响了起来。

过了会儿，外边的打斗声愈发激烈，姚媚儿的房门忽然被人踹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姚媚儿便看到了怒气冲冲的昭阳公主。

见姚媚儿发髻凌乱、浑身无力地歪在床上，昭阳公主脑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片刻之后，她森然道：“原来是你！你没死，也不是宗政憬的侍妾！你居然敢骗本宫！表哥居然也为了你这个小贱人偏本宫！你这个勾引亲哥哥的贱婢！是啊，媚儿，姚媚，本宫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居然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诈死？那本宫今日就亲自送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