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憬快步走到姚媚儿身前：“媚儿，我有话同你说。”

姚媚儿眨了眨眼，道：“有话就说。”

宗政憬皱着眉头望着她，却并没有说话。

姚媚儿瞪了宗政憬一眼：“不是有话要说么？怎么又不说话了？”

“媚儿，”宗政憬的声音恍若叹息，压低的语调中含着一丝恳求，“媚儿，你先屏退左右，好不好？”

“你……”姚媚儿本想说孤男寡女岂可独处，但看到宗政憬眼底深处的一丝困惑无助，心里的某根弦仿佛被人轻轻拨动，“你们都退下吧。”

——其实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什么的，她说这好像也理直气壮不起来，毕竟那些年她和师父也算……吧……

蘅枝苑的人素来都是令行禁止，何况又有宗政憬这个外人在，姚媚儿此言一出，院子里的人立刻退了干净。

姚媚儿坐回到自己的藤椅上，随手指了一旁的其中一只藤椅道：“站着累不累？坐会儿吧。”

“媚儿，你听我说，”宗政憬直接上前一步，拉住姚媚儿尚未收回的手，“媚儿，你不能嫁给慎安，绝不能！”

“你……你松手，”宗政憬握的并不紧，姚媚儿的手稍稍一抽就重获自由，不知为何，姚媚儿在轻易抽出手的一瞬间有些微怔，鬼使神差般的，姚媚儿抬头望着宗政憬，静静道，“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大哥？”

“媚儿！”宗政憬倾身向前，双手撑在姚媚儿藤椅的扶手上，将姚媚儿虚环在藤椅和自己的双臂之中，“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嫁给慕慎安？！”这是宗政憬带着些许怒气第一次当着姚媚儿的面喊出慕慎安的全名。

姚媚儿在说出那句话时就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本就打定主意不会嫁给慕慎安，却偏偏故意说出这句话，简直有些不可理喻。所以说出这句话后就打算立刻圆回来的，但此时听到宗政憬这样说，姚媚儿心里突然生了一股邪气，她冷冷道：“我承认，我是喜欢你，可你能娶我么？”

这是姚媚儿第一次当着宗政憬的面说自己喜欢他，尽管这语气冷到了极致，还是令宗政憬的心跳在她说出那句话时猛烈跳动起来，然而姚媚儿接下来的话，却迅速浇灭了宗政憬心底燃起的火苗：“我……”他一千个一万个想娶，然而情势迫人，他的婚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即便你娶我，可你以后还会娶多少人？”姚媚儿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若你能胜，将来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又能排到哪里去？大哥有什么不好？至少大哥能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你，却永远都给不了。你能给的那些，我并不在意，而我最想要的，你却永远给不了。甚至，你现在能娶我么？”

姚媚儿此时的话与慕慎安方才的说辞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尤其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让宗政憬恍然觉得他们两人其实已经商量好了，甚至连慕慎安说的不会纳妾，或许也是姚媚儿提出的条件，而慕慎安已经答应了。

这样的认知令宗政憬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冷。原本他就答应了姚瑾策，事成之后不会再出现在姚媚儿面前，但这阵子他在试探中发现姚瑾策对于他想去掉这个条件时的态度不再似之前那般决然让他觉得他与姚媚儿也许是可以有未来的，所以方才他才会敲响蘅枝苑的大门，但他万万没料到，姚媚儿的口径居然与慕慎安如出一辙。原本慕慎安的话就令宗政憬无法反驳，此时相似的话语从姚媚儿口中说出来，宗政憬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一种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姚媚儿的绝望感油然而生。纵然他可以确定此生只会爱姚媚儿一人，但他所求既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便永远都许诺不了。

——他许诺不了的，却是姚媚儿唯一所求的。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姚媚儿视作性命的姚瑾策的反对。

宗政憬的沉默令姚媚儿有些烦躁，姚媚儿毕竟只是个未及笄的少女，第一次当着宗政憬的面说出自己喜欢他这件事，宗政憬的反应却令她太过失望。就算不能许诺什么，这样的沉默又算什么？恼怒之下，姚媚儿冷下脸有些口不择言道：“听闻秦王殿下的母妃懿安皇贵妃是当今陛下最心爱的女子，结果如何？被世族出身的皇后算计而死，唯一的儿子为了活下去，小小年纪就要靠伪装自己偷生，想要什么只能自己花费几倍精力去谋取，难道这样的生活，就是你要给我的么？”

姚媚儿的这句话犹如会心一击，令宗政憬忍不住站直身子，后退两步，一阵风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进了眼眶，宗政憬一边眨着眼一边往后退，转眼就退到了距离姚媚儿一丈远的地方，也因此错过了姚媚儿说出这番话后眸中的懊恼与后悔之情。

良久，宗政憬低低道：“媚儿，至少……至少不要是慎安……慎安他……媚儿，他……”姚瑾策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既然他会怀疑慕慎安，自然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是证据并不充分，所以他先出声提醒而已。而就在方才，他忽然找到了慕慎安会背叛他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嫉妒罢……就像此时，他最心爱的女子冷着脸告诉他，她愿意嫁给慕慎安，因为慕慎安能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让她在看似风光的荣宠中被人谋害，他就恨不得自己能成为那个人。而慎安……若是因为慕相……

许多蛛丝马迹，大约是他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才会错过吧。

“媚儿，不要嫁给慎安，”宗政憬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友情与爱情的双重打击令他甚至无法再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不要嫁给慎安，答应我，不要嫁给他。”若慕慎安就是那个新京黑手，那他娶姚媚儿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但是他此时也不过是猜测，又怎么能将这样的猜测之辞说出口……媚儿会不会信是其一，若是惊动了慕慎安，而慕慎安当真是那个先后与姚文远、月云公主合作之人，那就无异于将姚媚儿置于绝对的险境之中……

姚媚儿却会错了意。她以为宗政憬因为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轻易放弃了她，连冲动之下的许诺都不曾有，这同样的喜欢又算什么？而此时，他口口声声要自己别嫁给慕慎安，不过就是因为……

“大哥是你的兄弟，所以你不愿意我嫁给他，是么？”姚媚儿的眼角眉梢尽是冷意，“你喜欢我，却不能娶我，既然如此，我的婚事，就与你毫无干系。就算那个人是你的兄弟、密友，那又如何，我要嫁便嫁，何需你指手画脚！”

“媚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宗政憬此时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他抬脚开始慢慢往后退，“媚儿，你不要嫁给慎安，不要嫁给慎安！我是爱你的，媚儿，我是爱你的！不……慎安他……他怎么可以……”宗政憬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消失不见。

姚媚儿发现宗政憬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她站起身，想要走到宗政憬身旁问个清楚，却见宗政憬忽然转身，运起轻功直奔蘅枝苑半掩的院门。

姚媚儿脸色微变：“宗政憬，你——”才说了这几个字，宗政憬已经消失在蘅枝苑的院门口。

在飞奔出蘅枝苑的一瞬间，宗政憬的脑子里虽然依旧是一团乱麻，但空气里没有了姚媚儿的气息，宗政憬的脑子终于清明了些，他飞快抹去脸上不该有的神情，冷着脸往紫澜苑大门走去。

宗政憬从来没想过，慕慎安可能会恨他，而且是恨到骨子里。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将一个可怕的敌人当做最亲密的伙伴，宗政憬就觉得自己蠢得没有边际。

——但愿，但愿是他错了！

可是媚儿……媚儿……他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在不久的将来，嫁给一个不是他的男人？

马车里，宗政憬的手捂住胸口，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用力撕扯着，生疼生疼。

……

“公子，秦王去了蘅枝苑，后来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慕慎安提笔的手微微一顿：“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屏退众人，蘅枝苑里又守着许多姚王的人，属下们不敢轻易靠近，只知道秦王与姑娘说了会儿话，姑娘似乎有些生气，后来……后来秦王就走了。”

“不敢靠近？”慕慎安的语气并没有发生变化，站着答话的人眸中却闪过一丝紧张，“还是不能靠近？”

那人立刻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慕慎安不紧不慢的写完字，将笔搁在笔架上，淡淡道：“滚。”

那人如获大赦：“属下告退！”

【嗯，这一章稍微交代了一下大哥为什么是坏人。至于慕相的原因是什么原因……有追文的小伙伴猜得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