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炎皇后的人忙活了一夜也没能找到任何伤害昭阳公主的人留下的蛛丝马迹，翌日，朝堂之上登时风起云涌。

一夜之间，“昭阳不昭，天降此罚”八个字人尽皆知，不少受过昭阳公主诘难后被胁迫闭嘴的世家小姐，终于可以毫无保留的向自己的父亲说出昭阳公主的真面目，于是仁庆帝回宫之后收到的奏折竟有很大一部分是参奏炎皇后教女失责，将大景王朝最尊贵的嫡公主养成一个刁蛮任性、手段狠厉到不见容于上天的祸害，实在有愧陛下，陛下应问责于皇后，严惩令上天问罪的昭阳公主。

自然也有反对的声音。炎氏一族的势力可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有人举例昭阳公主曾残害了多少宫人，便有人反驳此人竟对宫闱秘事如此清楚，窥探后宫，其心可诛；有人上奏昭阳公主口蜜腹剑，盛气凌人，便有人辩称公主只是维护皇家仪态，因此略显高傲罢了，硬要如此措辞，根本就是藐视皇权；更有炎氏门人上奏，言称竟有人对一块来历不明的石头坚信不疑，却对昭阳公主受到的谋害不闻不问，简直骇人听闻；……

诸如此类充斥着朝堂，尽管仁庆帝未曾表态，但“倒炎派”和“挺炎派”已经激烈的厮杀起来，胜负结果言之尚早，但昭阳公主在炎后的精心维护下在不明真相百姓眼中的美好形象轰然倒塌，却已是定论。原本美丽、高贵的公主殿下原来竟是一个脾气暴躁、心思难料、手段狠辣之人，令所有人大跌眼镜，也因此这样的消息就传播的特别快，所有人在震惊之余都是添油加醋的四处扩散，没过多久，“昭阳公主恃强凌弱”、“昭阳公主嫉妒某家小姐美貌刻意刁难”、“昭阳公主迁怒宫人将之暴毙”等等等等的小故事飞快的在民间传播，至于版本纷繁的故事里有多少是姚媚儿的手笔，嗯……抱歉，无从考证。如此又过了不多久，新京有小孩在夜间哭闹不止时，父母便用“再不乖将你送给昭阳公主了”来吓唬孩子，竟是十分有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炎皇后的景宜宫里，刚醒过来的昭阳公主正对着炎皇后大发脾气：“母后，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不知是哪个贱人竟敢这样暗害女儿，在皇家猎场，父皇母后眼皮子底下就敢对女儿出手，简直无法无天，若是抓到了，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亦不为过！”

炎皇后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和昭阳公主的怒气都没有使她失去该有的理智：“惋儿，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昨日的遭遇……昭阳公主突然脸色大变，抓住炎皇后的手，颤声道：“母后，一定是有贱人见不得女儿好，所以想要暗害女儿，母后，你会将那人抓出来的，是不是？”

昭阳公主脸上明显的恐惧令炎皇后十分心疼，她一边安抚一边询问道：“惋儿，你先别激动，将昨日的情形细细告诉母后，母后才有线索去抓人，惋儿，惋儿，”炎皇后扶住昭阳公主的肩膀，担忧道，“惋儿，你的脸色怎的这样苍白？太医——传太医！”

昭阳公主紧紧抱住炎皇后，哭喊道：“母后，母后！女儿才不怕！就算是女鬼又怎么样，她们活着的时候女儿能要了她们的命，难道她们死了女儿还会怕她们？母后，母后，好像有人在喊女儿，你听到了吗？贱人，都是些贱人！”

“女鬼？”炎皇后轻轻拍着昭阳公主的背，终于听到一条有用的信息，“埋伏你的人是女人？”竟然是女人？躲过了御林军的重重守卫，在满是狩猎之人的林子里对当朝最尊贵的公主下手？！

昭阳公主却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边挣扎着要下床，一边抽泣道：“母后，母后救救女儿啊！女儿好怕！表哥，表哥，表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惋儿！虫子，好多虫子！呜呜，好恶心，好可怕！”

等太医进来时，一阵哭闹的昭阳公主已经昏睡过去。

在炎皇后的迫人视线中，张太医战战兢兢的替昭阳公主把了脉：“启禀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是受了惊吓，加之一日一夜未曾进食，身子有些虚弱罢了，好好养着，再保持心情愉悦，过几日就能大好了，娘娘不必过于忧虑。”

炎皇后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张太医，本宫知道你素来谨慎，既然你都这样说，那本宫就放心了。”

张太医行礼告退：“微臣这就去给公主殿下开药。”

炎皇后摆了摆手：“退下吧。”

“微臣告退。”

张太医退下之后，炎皇后又在昭阳公主床边坐了许久，看到昭阳公主梦中依旧不得安宁的模样，心底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下去了。

炎皇后起身，往宫外走去，在宫门口遇到了神情轻松的辰王，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混账，你妹妹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心情还这样好？！是不是嫉妒母后平日偏疼你妹妹，所以你见不得你妹妹好？！”

辰王本是来看昭阳公主的，因平时就不喜欢昭阳公主过于狠厉的行事作风，又知道昭阳公主的身子并无大碍，便觉得受了这个教训昭阳公主日后行事自会收敛，并非坏事，自然不会哭丧着脸，但他也知道炎皇后偏袒昭阳公主，因此打算进了景宜宫再换上难过的表情，谁知竟在宫门口迎面碰上了炎皇后，被演皇后的一阵怒骂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母后息怒！儿子绝无此意，儿子只是刚听张太医说惋儿的身子并无大碍，心里松快了些，绝无幸灾乐祸之意，请母后息怒！”

辰王此话一出，炎皇后火气更盛：“平日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今日倒说得这样顺畅！哪个说你幸灾乐祸了？看来你是真的很高兴你妹妹被人欺负？！”辰王素来愚钝，性子又温吞的很，除了被炎皇后三申五令之下终于勉强维持住的高傲，在炎皇后眼里简直一无是处，若昭阳公主是男儿身，只怕辰王早就被炎皇后抛诸脑后了。因此事关行事肖似自己的昭阳，炎皇后对辰王总是没有好脸色。

跪在地上的辰王低垂着头，炎皇后看不到他受伤的表情，最后，辰王张了张嘴，却只是吐出干巴巴的一句：“请母后息怒。”

辰王低头认错，炎皇后便怒其不争，语气依旧十分恶劣：“你去你妹妹床前跪着！你身为长兄，与你妹妹一道去猎场狩猎，却连妹妹都保护不好，将来我还能指望你什么！滚进去！”

“是。”辰王慢慢起身，与炎皇后错身而过，忽然他转过头来，对着炎皇后的背影问道，“母后，既然这样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回答他的是炎皇后匆匆离去的背影。辰王转身，慢慢往殿内走去。

辰王的话，炎皇后其实听到了。路过御花园时，扶着炎皇后的孙嬷嬷悄悄挥了挥手，跟在炎皇后身后的宫人们立刻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

“娘娘，您不要老是同殿下生气，殿下本就胆子小，您总是同他生气，他愈发不知所措了。”

炎皇后绷着脸道：“嬷嬷，你是看着本宫长大的，也是看着本宫生下恪儿一天天养大，可你看看恪儿，哪里有一点像本宫？但凡他有一点杀伐果断的气概，本宫又何必见他就要骂一骂？有时候本宫想，若是哪日他能被骂急了顶一顶本宫，本宫心里也是高兴的，可他却一味逆来顺受，正是他这样的性子，陛下才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若他有惋儿五分要强的性子，本宫也就心满意足了！你说本宫是造了什么孽，生的儿子比一个姑娘家还不如！”

“娘娘息怒，辰王殿下的性子是有些温顺，但是温顺也有温顺的好处，至少辰王殿下肯听娘娘您的话，这难道还不够吗？凭娘娘的手段，这太子之位不是辰王殿下的又能是谁的？所以娘娘您还是听老奴一句劝，莫要再这样训殿下了，若是将来殿下与您离了心，那才是得不偿失！”

炎皇后冷哼：“就恪儿那性子，又能做出什么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找陛下，他若是信了那块石头的话，惋儿可真就完了！”

孙嬷嬷点头：“娘娘所言极是，宫外传来消息，今日不少人都借着石头的事，明面上要求处置昭阳公主，实际上是冲着您来的，此事不可姑息！”

“这哪里是冲着本宫，分明是冲着炎家，”炎皇后咬牙，“凭这些小猫小狗，也想让本宫和炎家受挫，简直痴心妄想！从本宫入宫至今，挡过本宫道的人不计其数，可如今，只有本宫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这些人，大概是忘了本宫的手段！”

孙嬷嬷扶着炎皇后继续走：“娘娘说的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御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