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寰哼了一声，自顾坐下。

而陆沉却只能站立陪着，朝野畏惧、权势滔天的陆侯爷，在这位大齐第一国公面前，也得恭恭敬敬，不敢逾矩。

叶寰说道：“近来朝廷发生了太多事，而且事事，都仿佛与你有些相关，老夫也不是聋子瞎子，之所以先前不来见你，是信你定能逢凶化吉，就算到了最坏的地步，老夫就算豁出去，也要保你安然无恙。但，别的事，可以任你折腾，但只怕陛下立储之事，你也敢参与进去，今日来见你，就是想要嘱咐于你，对于这件事，你要退避三舍，你现下圣眷极重，明哲保身，方为正道，切不可胡乱投注，惹来杀身之祸！”

听出这位老泰山话语中的关切之意，陆沉笑道：“蒙岳父挂怀，小婿知道分寸。”

“老夫怕的就是你不懂分寸。”叶寰站起身，负手说道：“这般年纪，便爵位显赫，权倾朝野，哪怕生性谨慎，也难保不会轻狂得意，骄傲自满，乃至于做出什么糊涂的事来。你身为督监院院长，得罪朝臣百官，这都无可厚非，是你份内职责，但有些事，你却是万万不能触碰。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定能看出来，陛下迟迟不确立皇储以及内阁首辅，多半是在下一盘大棋。若不知所以，盲目投注，只恐陷入其中，万劫不复！”

姜还是老的辣啊，可……

“岳丈大人所说，小婿都懂，可……”陆沉苦笑道：“小婿已经押上了筹码，现在想要急流勇退，怕是迟了。”

叶寰闻言面色一变，眼睛瞪圆，怒道：“你竟当真敢插手立储一事？你有几颗脑袋！”

见叶寰反应激烈，陆沉叹息一声，说道：“岳丈大人莫急，小婿有万全把握，绝不会……”

可惜他话未说完，叶寰怒极之下，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气得原地踱了几步，怒色满面道：“胡扯！万全把握？陛下圣心难测，你可知，若你押错了宝，将会面临什么？”

这位老国公恨铁不成钢道：“原以为以你的小心谨慎，定能审时度势，不敢肆意妄为，老夫来，不过是心里放心不下，提醒你两句，可没想到，你竟当真胆大包天，插手立储！”

一看叶寰如此急怒，陆沉就知这位老泰山怕是误会了，他随即解释道：“小婿也是无可奈何，是陛下有了中意人选，想要小婿到时支持，小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遵啊。”

叶寰一愣，面色紧跟着缓和下来。

他也是先入为主，以为陆沉是和哪个藩王串通好了，图谋大位，却是没想到陆沉所谓的“押上筹码”，竟是支持文帝。

支持文帝，又何须用“押上筹码”这等具有风险的词，叶寰只觉事情不简单，问道：“陛下意欲立谁为储？”

陆沉摇头道：“小婿不能明言，还望岳父大人勿怪。”

叶寰默然稍许，又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陛下将要确立的储君人选，难不成竟会惹得群声反对？”

陆沉点头。

叶寰眉头一皱，接着问道：“如此说来，陛下擢朱恪入阁，也是为了立储一事了？”

陆沉不禁对这位老泰山佩服万分，三言两语，便能猜测出这许多来，自己这位岳父大人，果然厉害。

叶寰又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叹声说道：“希望是老夫多虑了，不过老夫还是希望，你在做一些冒险的事情之前，能够首先想一想你身边的人，如果你败于朝堂倾轧，有何不测，难道要让芷柔守活寡么。”

陆沉笑道：“岳父放心，小婿心中有数，小婿向来贪生怕死，如果不是有万全把握，绝不会对某事投入注码，而且就算押码，小婿也从不会孤注一掷，必留有三分退路，这次也是一样。”

叶寰淡淡然道：“你既胸有成竹，可见心中自有筹谋，老夫也就不多叮嘱了。不过，你要记住，伴君如伴虎，切不可掏心掏肺。”

这话也就是爹会对儿子说了，陆沉不免感动，笑了笑，道：“岳父放心，小婿省得。”

“嗯。”叶寰颔首，道：“虽然你眼下权倾朝野，已然无须老夫来给你谋划铺路，但有些事情，如果用得着老夫，尽管开口，你是芷柔的夫婿，老陆的儿子，老夫必全力助你。”

陆沉拱手道：“多谢岳父大人。”

叶寰道：“好了，老夫去看看芷柔。”说罢拂袖而去。

到了傍晚，宫中过来人，带来文帝的口谕，命陆沉明日入宫，参加早朝。

陆沉只有督监院院长这一实职，按例无须参加朝会，在这个特殊时候，文帝特意派人来通知，让他参加明日早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陛下终于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如此也好，终究是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一想到明日怕便是龙争虎斗，风起云涌，陆沉早早休息，养足精神，翌日天还没亮，便换上官袍，乘马车入宫。

到了大殿，百官林立，殿前禁卫披坚执锐，虎视眈眈。

空气中仿佛有股肃杀之意！

文帝出来，百官下拜。

随着冯吉一声“众爱卿平身”，百官起身，文帝坐到龙椅之上。

这次冯吉没有再按照惯例说什么“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类的话，只听文帝开口说道：“内阁首辅一位，悬缺至今，相信诸位臣工，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今日朝会，不议他事，就议这首辅之位，该由谁来担任，方为最妥。”

诚如文帝所言，百官确实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尤其是那些对这个位置觊觎的人，更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文帝终于提起此事，有情急想要邀功的官员越众而出，拱手便道：“颜阁老老成持重，政绩斐然，德高望重，微臣以为，颜阁老做内阁首辅，最为合适不过。”

颜秀闻言，毫无得色，反而眉头隐隐一皱。

这个时候，急着给他说话，可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要知道，方丞结党一事，可还没过去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