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庶女传
作者: | 分类:言情 | 字数:5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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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原来如此
下嫁前几天,不断有女官来教导礼仪,又有乾清宫来问候身体的,弄得虞子蓠从小到大没这么焦躁过。越临近婚期,虞子蓠愈发忐忑不安。一时想要是那新郎不是想的那么好怎么办,一时又想那家人的父母不善怎么办,真是种种担心,万般焦虑都上心头。蓝姑又报送礼服的人来了,虞子蓠道:“你自收了就行,我去看看母亲。”说罢,径往蕙香馆去了。
到蕙香馆,看到婉妃比昨日又不如,心里更加着急。婉妃想到自己当年进宫前也是又欢喜又焦躁,再看一眼桌上的古琴,已经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不禁心生感慨。她握着女儿的手说道:“格格,你不要怕,嫁人是高兴的事儿。”
子蓠勉强点点头,微笑着对婉妃道:“刚才是着急的,见了母亲就不怕了。”子蓠当时又想起养母杜氏来,倘若自己现在在她身边,她必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感激之情不由得涌上心头。婉妃抱着她,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子蓠忽想到一事,心中又多一结,想要不问,又怕出了宫很难再有机会问,便鼓起勇气,问婉妃道:“母亲,松先生为甚么隐瞒了十几年后才揭发我的身世?”婉妃一愣,随即缓过神来,问:“他是你的老师,你认为这事是他做的?”
虞子蓠忽觉得羞愧,自己身为学生,明知老师的德行,却仍是怀疑他。子蓠道:“我原不信,可玲珑姑姑说知道这事的人只有母亲姑姑和老师,不是母亲姑姑说的,那还能有谁?”婉妃又问:“你老师待你如何?”子蓠道:“老师待我很好,我也很敬重老师。不瞒母亲,刚进宫时,我还曾想过,等到老师知道了这事,或许会来带我出去。”
婉妃紧握她的手,肯定道:“额莫对天起誓,这事绝不是曾毅做的。”子蓠心中一宽,马上又想,母亲跟先生是甚么关系,为何这么肯定不是先生做的?因问道:“如果不是先生,那会是谁?”婉妃面有为难之色,似是知道这人是谁但不愿意说。这事对别人不是大事,但对虞子蓠来说很重要。松鸣鹤对她来说是师亦是父,她能够原谅先生将自己抱出宫廷,因为那时他们还不认识,倘若是自己追随他八年后他还这么对自己,那就毫无师徒情分可言了。
婉妃望着子蓠焦灼的目光,知道曾毅在她心里的分量,说道:“人一生该有个一直相信的人,你才能过得踏实,你应该相信你的老师。”子蓠虽被婉妃坚决的语气憾动,但她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去告密。婉妃见她仍是半信半疑的样子,舒了口气,说道:“揭发你身世的人,是德妃。”子蓠愣住,问:“德娘娘,不是母亲的……”“是,她是我的亲姐姐。”“我看见德娘娘她,对您很好啊……”
婉妃冷笑一声,说道:“那是因为她心有愧疚。那个代替你进宫的男孩,只活了六岁便夭折了。众人都只当做是暴毙身亡,我却清楚是姐姐动的手脚。要说我也没资格怨恨,因为那孩子本不是皇上的骨血,我也是有错在先。只是想到是自己亲姐姐做的,终究是难以原谅。子蓠,额莫是将死之人,有些话憋在心里一辈子也没个人讲,今日趁着你问起,额莫都说给你听罢。”子蓠听见母亲说个“死”字,心中已然不悦。
婉妃接着说道:“我们姐妹两个从小性格不同,姐姐内敛,我较她活泼。她比我年长八岁,我四五岁时都是姐姐带我去玩,我们那时感情很好。等到我长到八九岁,阿玛外出便常常带着我,我会骑马射箭,很得阿玛哥哥们喜欢。又加上我从小有心疾,阿玛便更加疼爱,阿玛常说汉人有心痛的江南西施,我们满人也有心痛的草原精灵。我那时只知道阿玛哥哥们都疼爱我,却不知与姐姐渐生嫌隙。九岁那年,跟姐姐大吵一架。为的是一个来客夸我聪明,姐姐不服气,我不高兴,便跟她吵了起来。”
婉妃说到这,子蓠不禁想到了自己跟妙语的事。爹娘兄长都偏爱自己,她也是常人,怎能对自己没有看法?只是自己的养父母不似母亲的父亲那样,偏爱得太过分,而自己的姐姐也不像母亲的姐姐那样计较。想到这里,子蓠更觉愧对妙语。
婉妃又道:“后来我们姐妹的关系便一直不大好,她没多久就进了宫,我们之间便很少联系。等我十八岁时,阿玛也要将我送进宫,她也说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太孤独,希望我去给她做伴。我入了宫,起初她待我很好,就像很小时那样,我觉得愧疚,待她也很尊敬。我们姐妹间的感情也慢慢好了起来,都不再提以往不高兴的事。入宫两年,我怀上了你,她待我也渐渐淡了起来。我心里清楚原因,但不欲好容易缓和的姐妹关系就这样坏了,因此仍如刚入宫时那般敬她。生你当日,她来蕙香馆,应该是那时候知道的。她当时没说甚么,我想她是亲姐姐,怎么也不会做出害我的事,便也没放在心上。那男孩日渐长大,很机灵,也很得皇上喜欢,她待我便越发冷淡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对那孩子下手。入宫前,你老师把我的心疾治好,这件事后不仅心疾发作,人也疯了,我也没想到能活到现在,更没想到,还能再见上你。”
子蓠心想,原来先生是这样跟母亲认识的。婉妃喘了口气,子蓠忙去给她抚背。婉妃喘了一阵,又说道:“我疯之后,她待我又好了起来,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她这十几年里请太医给我看病,我兴许早就不在了。她领你来蕙香馆,我也很承她的情。若不是那日一时想不开,我也不会讲出那样的话来,毕竟她这么多年来都想要赎罪,而我本就是个有罪的人,不配去恨她做了那样的事。”
“我同先生来蕙香馆那次后,德娘娘,她再也没来过这里吗?”婉妃摇摇头。
子蓠奇道:“既是这样,她怎么还揭发我的身份,让我回到母亲身边呢?”婉妃轻笑道:“孩子,你以为额莫很希望你回宫来跟你相认吗?”子蓠越发不明白。
婉妃摇摇头:“额莫确实想你想得厉害,但不希望你回来这里,也不想让你知道你原不是养父母的孩子。你在宫外若是过得不如意,作母亲的就望你能够回来,至少吃穿不愁。但你在宫外过得很好,养父母把你当亲女儿对待,你过得快活自在,这就是我最想看到的。至于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生母,那都不要紧。再说额莫是过来人,知道这里是个甚么地方,你那样性子的人,进来这里只会被束缚,我自己遭罪这么多年只好认了,不能让你再回来这里。德妃她也是母亲,最能明白我的想法,可她还是这么做了。我见你回来后郁郁不乐的样子便很恨她,她若不说出这个秘密,你就不会这样不快乐。我是该恨她的,但有时私心一想,她若没有说出来,我现在又怎么能见到你呢?子蓠,额莫告诉你这些,一是为了倾诉,二是为了向你说明,你的老师并没有对你不好,不是希望你记恨德妃。”婉妃微微笑了笑,子蓠略点了点头。
婉妃感慨道:“这二十几年来,我常常在想我与阿姐之间的事。我一生下就是她妹妹,这是天注定的,有时我想,说不好我们是天上甚么神仙,因犯了错被一同贬下人间来历劫。有时评断一个人是好是坏很难,因为她可能在他处都很好,只是某个地方不好。比如说阿姐,她为人内敛,待其他人也谦和宽善,只是我们没有缘分,虽是姐妹,但总像是天生的冤家。她一面担心我爬到比她更高的位置,一面又想像妹妹那么待我,她过得也够累的。这几天我反省自身,其实阿姐之所以会对我这样,有我自身的缘故。我出生前,她是阿玛额莫最疼爱的女儿,我出生后,阿玛便对我更好了些。我其实早知这点,可我以为阿玛哥哥们疼爱是该的,非但没有安慰阿姐,反而倚仗父母疼爱摆出小姐的架子。我太自傲不懂谦逊,是阿姐疏远我对我不满的一个原因。其次便是我的野心和计较使我们姐妹间更加隔阂。那男孩夭折后十二年里,全是阿姐在照顾我,我倘若能承认自己之错,宽恕她,她该也不会与你为难。可见一桩错事,不会只有一方的过失,往往是两方失误,有些过失可以弥补,有些过失却只能带进黄土。子蓠,额莫用毕生才明白的道理,你可要记住。”
子蓠点点头,她觉得婉妃说这些话似是临终遗言,又想到她刚才说的“死”字,心里更加郁闷。婉妃见状,心想女儿的好日子马上就到,不该让她难受,便笑道:“你会刺绣不会?将来有了孩子,可以自己给他们绣肚兜儿。”
子蓠惭愧摇摇头:“绣得不好。”“都说江南女子心灵手巧,你在那里待了好几年,怎么不学呢。”子蓠勉强笑道:“光喜欢骑马射箭了,拿箭的手拿不好针。”婉妃将她揽在怀里,终忍不住眼泪:“到底是额莫身上掉下的肉,跟额莫真像。”
作者有话要说:
早八点、晚八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