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殇的墓
作者:火凤骄凰 | 分类:军事 | 字数:34.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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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交锋
第二天一早,昨日永卓的事,看牛儿的山歌就有得唱了:
“ 该嘿煨
乌鸦想扒凤凰灰
偷鸡不成蚀把米
粪薯发毛霉不霉”
树祥家屋大,树祥公住东屋,永卓住在西厢,永卓的伙伴在永卓公房聊了一夜,树祥公都没有发觉,不但没有发觉,就连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入屋的,树祥公都不知道。树祥公因为忙的疲累,所以第二天起晚了点,那伙人早已作鸟散了。
树祥公是十分反感永卓那帮狐朋狗友的,都是些下三滥之徒,好吃懒做,终日就知道出入于那些赌场饭档,为人买些香烟洋火,跟人站场收债,正事不做,但好歪门邪道。树祥公常吿诫永卓少和那伙人交往,永卓明的不来,就来暗的,在树祥公面前装着和那些人没什么事儿,背地里关系却甚是密切。
昨晚,那伙人就是趁树祥公睡了,才从后门溜进来的。
打开后门的就是永卓。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那伙人在外面学了两声猫叫,永卓就懂得走去后门开门了。
五更平旦,那伙人就散去了,树祥公哪得知觉?
树祥公吃过早粥[旧时农村财主虽然有钱,但吃食还是以粥饭为主,恒才公够有钱了,出墟入市,袋里还装了个芋头,饿了就咬几口,在村中就成为美谈],正想出田头里看看,正在此时,春祺公和兆延公、文辉公就来了。
树祥公忙将春褀公三人迎进屋里。
树祥公当然明白着春祺公他们的来意,想到昨天永卓的事而来,所以特别热情,喊人斟茶备酒。
事实上,昨天雄盛从舅家回来,听说了秀英姑的事,除了发了一通火,也无可奈何。
那年代,正所谓“有钱有势”,你有钱了,就有势了。在村中,李姓人比张姓人多,树祥公比雄盛有钱,而且树祥公在**里识的人多,隔三差五,**还要来人向恒才公和树祥公借粮度饥荒的,用以赈济灾民。如此,你雄盛公还能怎样?只有咬落了牙齿往肚里咽,叫秀英姑以后多加小心罢了。
丫环端上茶来。春褀公说明来意,树祥公又为难起来了。
“这样吧!”树祥公说,“我和春褀表台先前都说过了,此事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到我们李姓祠堂商议吧!我叫来几个人和你们商谈,他们同意,我是没有意见的,俭德公墓又不是我树祥一个人的。”
树祥公说的合情合理,春褀公三人只好随树祥公到“李氏祠堂”。
树祥公将春祺公三人招呼到李氏祠堂中厅坐下。又叫看守祠堂的去找树生公、树耀公、茂伟公、茂庆、茂荣、茂池等人。
人员未到,兆延公和文辉公就离座去看中厅屏风挂着的那些李姓历代子孙获取功名的琳琅满目的牌匾,啧啧连声。
“你们李族果然是风生水起,人才辈出。”兆延公称羡着说。
“你们张姓人还不是文风鼎盛, 精英不断?”树祥公得意地掂着下巴下的羊山胡说。
“比不上比不上,”兆延公以退为进地笑,“差远了、差远了。”
“你们张姓廷纶公,人中豪杰,亦为我李姓人之楷模啊!”树祥公拱手说。
“ 惭愧惭愧,”兆延公说,“廷纶公果然是人中豪杰,但并非是我火明公一房的,我火明公一房,但得有人有廷纶公一半官大,也知足了,也不至于现在火明公后人,如此不济。”
树祥公突然听出兆延公的话,好象是话中还有话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说你李姓人还不是凭着祖上的福荫作大,我张姓火明公房头如果祖上留有根本,今日就不用低声下气来求你了。
“我崇升公之后还不是如此,”树祥公故作同病相怜地说,“先人是代代都有人物,到我‘树、茂’字辈,人才就凋零了,到‘永’字辈,才又得出一个小小师长,幸得白长官看得起,才能拿得出来。”
兆延公脸色要变,他听出了树祥公的意思——我们现在也大有人才,并不是凭藉祖上的荣光才有今日,你不老实,有本事你就硬来——他感觉树祥公是盯着他的脸看,他就“哈哈”笑了起来。
树祥公见兆延公笑了,也跟着笑了,他特意地要笑出一种朗爽,表明着自己的话确是随意说出来的而不是刻意说出的样子,他明白着他的表明只会让人越发感觉他只是谦虚,他就是要这样的结果。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着,春祺公和文辉公见兆延公和树祥公大笑,也跟着笑。
正笑之间,茂伟公到了,春褀公、兆延公、文辉公赶忙停住了笑,出到拱门前迎接。
“表台们春风满面,必然是有好事相益邻舍。”茂伟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着对春褀公三人说。
“茂伟表台真是风趣。”兆延公说,说着又笑。
“果然儒子风范也。”文辉公赞茂伟公说。
“见笑,见笑。”茂伟公谦虚地说,又让兆延公三人入厅里去坐。
兆延公三人只在客座坐下。
接着茂庆也来了,不多久茂池也到了,隔会儿树生公、树耀公、树贞公等人也近了,有好几个,陆陆续续的人都到齐了,兆延公三人一个个迎入,大家见面坐定。
因为昨日兆延公和文辉公到树祥公府上作过客,起初,双方都还客气。兆延公从包里拿出一本族谱,摊开族谱介绍缘由:那时候瓦窑坪还没叫“瓦窑坪”,只是一个无名小坪,那个小土坡也不叫“瓦窑坪顶”,只是地师取龙脉名为“神牛抵角”,瓦窑坪南北两面的山岭也还没有名字,明宣德元年【1426年】,火明公为避海盗之乱,从福建迀入平南,住上渡村——火明公一脉是始于平南上渡,后分枝于六陈、东平、兴华、梅令,至今是六陈方面后人最多、梅令最少——至 明宣德六年【1431年】,火明公病故,先埋(地方殡葬习俗,先埋后葬,死人装入棺材入土,为‘埋’,三年五年后,挖出骸骨重新收殓,装入一个瓷瓮再择地入土,为‘葬’,骸骨入瓮还没找到合适地方安葬的,找一个地方暂时寄存,为‘寄坎’)于大歇岭,三年后宣德九年[1434年]执金(收殓先人骸骨),听地师说“神牛抵角”是一处风水宝地,就葬于那个坪顶,火明公长子伯庆公举家入梅令守墓——伯庆公就成为第一个在梅令居住的人——不想还未及年,瑶民又乱,战事频发,兵匪皆恶,尤以西江沿岸为甚,伯庆公又举家避乱、仲庆公、季庆公也四出避兵,多年未及祭拜,待十数年后,战事稍息,火明公已寻迹不见,又到祟升公于明天顺【1457-1465】年间迁到梅令,崇升公比伯庆公晚十多年才到梅令,其间梅令村梁姓人比崇升公还来的早,只是祟升公一脉即李姓人大发,后来李姓人在那个无名小坪建窑烧砖烧瓦,用以建房,那小坪才被叫为“瓦窑坪”,那小土坡就被叫为瓦窑坪顶,瓦窑坪南北两面的山岭也有了名字,南面叫“荒木岭”,北面叫“老鹰顶”,今李族重修俭德公墓,挖出“张”字青砖,故怀疑张氏“火明公墓”就在“俭德公墓”界内,甚至火明公的金斗(一种专门用作盛骸骨的瓷瓮)还有可能是在俭德公墓内。
兆延公叙述到此,茂庆就站了起来:“你们意思是说——是我们俭德公占了你们火明公的宝地了。”
“没这意思没这意思,”兆延公忙用手对着茂庆作推辞的手势,而且陪着笑,“你我都这大年纪了,我虚长老表几岁,过半百啦!没一世都半世了,老表也应近四十了,说话何如此之重?我们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李族大姓大量,能体谅体谅,让我们在俭德公墓界内找找,希望有幸能找到先人遗骨,对我们火明公后代子孙有个交代。”
“我以为敢说我们俭德公占了你们火明公的地方,”茂庆说,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从没听说我们俭德公墓和你们张姓人有什么矛盾的,几百年来,我们梅令村张、李两姓也从来和睦相处,不分你我,张姓人有事我们李姓人帮扶,李姓人火烧屋你们张姓人也来帮忙救火,大家相帮相助,有酒共饮,”茂庆说到这儿,特意地更紧盯着兆延公,“不信表台你问问春祺表,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是这样。”春祺公在兆延公身边忙点头着说。
“我信我信我信,”兆延公也忙迭声地说,“远亲不如近邻,同一条村、同吃一井水,就应这样,和睦相处、相帮相扶。”兆延公不是听了春祺公的承认而承认着,而是昨日到树祥公屋饮,亲眼目见了张、李两姓人的和谐而相信着茂庆的话。
“现在表台们到来,突然说怀疑先祖有可能在我们俭德公墓墓界内,甚至还有可能是在我们俭德公墓墓下,”茂庆又说,“如果是我们俭德公侵犯了你们火明公,也没待你们今日找我们协商了,几百年前我们的先祖们早有争议,甚至流血五步了,各位表台可否听说过我们先祖们曾有过脸红?”
“是我们张姓人先寻不着火明公,百多年后你们俭德公才葬上去的,也没理由同你们李姓人相争,”兆延公说,“要不是你们李姓人挖出‘张’字靑砖,我们也想不到再寻,但既然你们挖出‘张’字砖来了,我们也就不得不寻寻下了。”
“那你们想怎么个寻法?”茂庆就问。
“由你们清你们信得过的先生、择你们认为好的日课,我们出钱,保证小心锄掘,掘后复原。”兆延公说。
“如果找到呢?”茂庆又问。
“找到后我们就将火明公迁出,绝无二句。”兆延公说。
“那如果找不到呢?”茂庆再问,“是不是要掀开我们俭德公墓墓仁来看?”
“老表说哪里话?”兆延公堆着笑说,“我们也没说过有此意吧!”
“在我们俭德公墓界内找不到你们火明公就有了,”茂庆说,“你方才不是说你们火明公金斗甚至有可能还是在我们俭德公墓内吗?如果真在我们俭德公墓仁里面,不掀了我们俭徳公墓墓仁,怎寻得见?”
“这......”兆延公一时语诘。
春祺公见兆延公窘住,赶忙答过话来:“老表怎这语重?如何用得‘掀’字?我们早说过了,‘小心锄掘,事后复原’......”
“门也没有,”茂庆突然大声,“有本事拉人马来打,否则别想入到我俭德公墓碑界内寻,拉人马来,打得赢任由你寻,打不赢就别想做梦。”
“老表怎说这话?”文辉公忙陪着笑,“乡里乡亲的,喊打喊杀,成什么话?凡事都好商量,打打杀杀,有什么益处?现在日冦入侵,国难当头,要打要杀,也是找日本兵去打去杀,上可立功报国,下可光宗耀祖,这才是理,为一座墓相打,有何出息?”
“如果不打,那怎么解决?”茂庆奋然地说,“几百年你们张姓人没说来寻,现在突然说要来锄掘,你们认为我们李姓人挖出‘张’字青砖,就说明你们先祖在我们俭德公墓碑界内了,难道不许那块青砖是什么时侯有人打窑煲或什么的从别处搬来的吗?”
“从别处搬来的,也不会埋下这深啊!”文辉公说,但他不敢大声,“况且,总不至于有人会从平南或丹竹这远搬一块砖到那儿吧!”
“几百年了,我们李姓人扫墓修墓,那块砖被人带来了,就把那块砖埋下去了也说不定,谁会留意那块烂砖,前些时挖出来时如果不是有人捡起来要坐,也没发觉那字,”茂庆越发澟然,“我也不说那块砖是在平南或丹竹这远搬来的,但从我们俭德公墓界外搬入界内,总有可能吧?你们寻过了界外了吗?”
“寻过了的,”兆延公说,“那坪顶‘神牛抵角’脉地有多大地方,我们伯庆公寻过,后来仲庆公、季庆公也来寻过,都寻不到,就放下了,所以后来你们俭德公葬上去,我们张姓人也不能说什么。”
“你们寻到服气我们才葬上去,你们能说什么?”茂庆说,“你们有族谱记载,我们也相信你们有先祖葬在那‘神牛坻角”之地,但中断这多年没拜,那先祖还在不在也说不定,或者被水冲了,被人毁了,谁敢保证?”
“不可能的,”兆延公说,“金斗被水冲了、被人毁了,墓迹还要在,座底的靑砖也还要在,但什么都没有寻到,所以我们祖辈有话下来,火明公一定还在。”
“还在,还在你们就在界外寻,若寻入我们俭德公墓界内,我眼里认得你们是老表,锄头认不得你们。”茂庆说完,气呼呼就走了。
“老表讲的什么话?”兆延公望着茂庆走出,讪笑着说。
“梅令话,”茂池也站了起来,“要寻你们张姓人就好好地在我们俭德公墓界外寻,若掘入我俭德公墓墓界内一锄,我茂池也认不得你们,”茂池说着,也径自走了。
茂伟公看茂池、茂庆先后走了,就抱歉地对春祺公、兆延公、文辉公说:“三位表台也看到了,就算我们几个充许你们张姓人这么做,我族中也难通过 ,情还情,理还理,饮归饮,吃归吃,此事......。”
“我明白、我明白,” 茂伟公的话没有说完,兆延公就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这样的事,须得你们李姓人上下同意才行。”
春祺公、文辉公也表示理解茂伟公的难处,
树生公就站起来对张姓人说:“族人通不过,我们也不敢胡乱应承你们,你们请回吧!”
树生公的话说得淸楚明白,春祺公、兆延公、文辉公只得拿着族谱告辞走了。
春祺公等人走后,大家回忆刚才兆延公的概述,觉得还是有点在理的。梅令村李族始祖崇升公,据族谱记载,确实是在明天顺五年【1461年】年间迀到梅令,由崇升婆用背带背负而入。崇升公原藉原籍瑚南长沙府潭县珠玒巷竹根村,为避国难,祟升公之父迀到梧州泗洲村,天顺五年,崇升公未及三岁,家中遇贼抢掠,情势危急,崇升公之父让家中丫环背崇升公外逃,言明若能保全崇升公性命,可与崇升公结为夫妇。丫环慌不择路,一条背带背着崇升公逃到梅令,就在梅令村筑棚住下。
时张、梁两姓人早在梅令定居,开荒锄垦,广有田地 。祟升公少好读书,及稍长,果然衔梅报恩,聚了丫环为妻,是年崇升公十六岁,丫环三十二岁。后来崇升公官拜侍郎,将张、梁两姓人田地尽买为己有,自此,崇升公后人在梅令村开枝散叶。
依兆延公如此说,俭徳公墓错落在人家墓地,真也有可能,墓虽大,包括墓仁、排水沟、墓守,拜台,但金斗所占地方,只盛粥盘大小,埋在地下,墓仁平了,排水沟填了,墓守毁了,拜台没有了,谁还觉意那儿还会有个金斗?俭德公殂于明嘉靖35年【1556年】,张姓人找不到火明公了,百多年了,俭德公这巧就葬近了人家火明公,就用洞锹挑洞出盛水盘大小的一个窝坎安葬金斗,没有踫到,谁觉意旁边儿会葬有另一个金斗?这样,不要说界碑围住人家火明公了,就是墓仁也堆着了人家火明公也不一定。
“问题是当年张姓人怎会寻不到的?”树耀公问,“如果真在那儿,又没记错,就在那儿锄挖,怎寻不到?会连墓迹也见不着?”
“难道人家的火明公确是有灵?”树生公说,“子孙不孝,就干脆隐起来不让子孙见了,也不求那些不肖子孙祭拜。”
众人都听出了树生公话里嘲讽的意思,树贞公就笑,“还确是有灵?他们火明公一脉比我们崇升公一脉发展早多少年了,现在他们火明公一脉有多少人丁?我们崇升公一脉具体来说还是俭德公一脉,更是比火明公发展要晚,现在我们人多还是他们人多?”
“都差不多的,”茂伟公说,“曾听张屋人说过,他们一脉就梅令村张姓人少,其他人多,他们伯庆、季庆、仲庆三房人加起来,不会比我们崇升公一脉人少,只是方才树生大哥说的,人家子孙不孝,应该不会,季庆、仲庆我们不敢肯定,但伯庆公举家入梅令为父守墓,必然是个孝子。”
“不管怎说,我是不同意张姓人入到墓界内掘锄的。”树生公说。
“其实让张姓人入来寻寻,应该也没问题,”树生公说话刚落,树耀公小心地说,“只要张姓人请得好先生、择得好日课、小心掘锄,锄后复土、土复原样,让他们进来寻寻又有何妨?寻着了让他们迁走,寻不着他们也无话说,也懒得每年清明也要连同他们先祖也一同祭拜。”
“你和张姓人是亲戚才这样讲。”树生公不满地看了树耀公一眼。
确实,树耀公二女就嫁东平姓张的。
“难道梅令村就我树耀和张姓人是亲戚?”树耀公说。
“好了好了,”树祥公从开始就在主座上坐着,听着大伙儿和春祺公他们争辩,春祺公一行走后,他又听着大伙儿议论,现在见二人有吵起的意思,他就站起来,“还是问问仲瑶二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