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篁从老族长那儿了解到，兴许是那些创始者害怕科技太多发达导致组织对人类社会进行干涉，便严格规定，组织内能力之外的科技程度严禁超过人类社会，而思想方面，组织里的人也大多是普通人出身，平日也有不少人依旧在以普通人类的身份生活，所以除了能力神鬼莫测之外，组织与一个跨国公司并没有多少差别。

也因此，程爷爷的那个时代，世界大变，组织内的人因为有各自能力伴身，各种匪夷所思的文化思想政治社会理论层出不穷，意图沽名钓誉凭言论惊人享誉天下的小人也如野草一茬一茬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更别提那些有真材实料的有志之士了。那些企图只考口舌在组织里获得大批拥护者的演讲家们，多得是与时代思想格格不入的逆行者，其中作出“重新开放地狱大门，开启两界联通新时代”之类的言论更是数不胜数，只不过大多都如江上浮萍，没有足够的实行方案和经济实力去支持。

然而提出“论奉献之心人界远逊地狱”这一大逆不道言论的程篁爷爷却是个异类，他所结交的友人，事实证明，确实个个本领通天。兄弟几人，不说年轻有为即将接手组织一地主官却跟程二合远走高飞出自世家大族的老三，便是最小的那个，也是在最后一次露面的时候便能掌控十种元素的神人，除了对十种元素掌控令他举手投足宛如神灵之外，本就是医者身份的他更是号称一人一院，指的是他一个人就能完成一个医院的医疗事务。这两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稍加历练便放在二级别院部长位置毫无问题的天才，更别说程篁爷爷的兄弟远不止两人，更何况还有他们的那些同样才貌双全的红颜知己。实际上，如果不是那个团体的人数足够多天资出众引人咋舌，也无法引起组织重视从而改变那个时代组织对地狱的管理态度。

在当时，尚未成长起来的那些年轻人聚集起来，在对各自能力的逐渐强化中渐渐熟悉，相持相伴，频繁出入地狱，在百年间深入探索了许多区域，期间虽然多次遇到危险，但随着程篁爷爷对自己能力的熟练掌握逃跑能力堪称冠绝地狱，以及其他同伴也逐渐成长强大后，在同时代当中，地狱已经少有能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区域了。

最终，在拥有了自保的信心之后，他们把目光放到了中西三区，一个拥有祁虞这样的智商超过人族以及力量强大到另一种层次的举猿族的特殊区域，据说，中西三区中还隐藏着不少从远古时代活下来的老人，实力与组织里的顶尖强者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如果那些人对他们心怀不满，程篁爷爷这一小撮与时代潮流相反的刺头，任凭他们机关算尽，也无疑会无声无息之间消失在那个世界。

但是当他们冒着风险，做着随时准备离开地狱的准备踏入这个神秘的地区之后，才发现，虽然这里依然有天性暴烈且弑杀的野蛮种族，但同时，也有如精灵一般的雯媱族，也有个体颜值爆表笑意恬淡的祁虞族，还有力量强大到足以位列地狱前列却谦逊和善嗓音柔和细腻的举猿族，以及只要露面，便保佑人界一地衣食无忧至少一朝代的矫牛一族。

当将近百年后的再次聚首，程篁爷爷和老族长都已经是各自世界的长者，两人唏嘘不已。

多年的所见所闻，令程篁爷爷下定决心，致力于恢复两界关系，并在他的有生之年，扭转了许多人对地狱的偏见，他们那批人，令两界关系有了极大的缓和，跨界贸易也由零零散散逐渐多了起来，例如举猿白桃之类的地狱灵物，也偶尔会在人界露面，人界的许多水果也会流入地狱并产生新的作用。

在见到两界关系逐渐缓和后，程篁的爷爷退出了组织，建立了公司，把事务一并交给属下，再也不理睬地狱的事情，安心颐养天年，甚至连程篁的父亲也被他抑制了能力，没有按时在成年的时候觉醒能力，似乎是决定要让程家退出他沉浸了一辈子的事业，直到程篁出生，在程篁上初中的那年，程篁爷爷不知什么原因，决定让程篁父亲接过衣钵，继续致力于恢复两界关系，与以前老兄弟们的子女一起在地狱建造一些基础设施，并且很乐意看见自己儿子乐在其中。

听完了爷爷的传奇故事，程篁不禁感叹，那个如今只喜欢坐在院子里看树叶的老头，还是个交际花，这样看来，似乎祖孙三代人里，只有他是个好吃懒做的宅男，程篁不禁怀疑，要不是现在自己发现了能力，那两个搞跨界贸易的老男人会不会怀疑当初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爷爷，但程篁脑子里还是时不时跳出来“老不死的”四个字，两百多岁的老怪物啊！

程篁现在想想，以前家里人坐在一起吃饭，每当看见电视上放一些诸如“长寿”“百岁老人”之类的内容的时候，老头子总会露出淡淡的笑容。

现在想来，那个笑容很值得玩味啊。

虽然在心里暗暗讽刺爷爷这乌龟一样的岁数，程篁还是说道：“嗯，爷爷还挺厉害，没想到，没想到。”

老村长看着程篁面前堆着的一小丛粽叶，笑着说，“走，给你挑点东西。”

把桌上的粽叶全部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程篁用毛巾擦了擦手，跟着老村长走到里屋，看见他没怎么犹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风衣的背后绣着一头雪白的矫兽腾空跃起的图案，那只矫兽与老族长有着明显的区别，除了年轻很多之外，身体矫健有力，如果说老族长的本体如同大牦牛一样厚重，那么这只矫兽则如精壮的猎豹，身姿潇洒无比。

老族长把衣服给程篁穿上，嗓音厚重，如沉淀百年的黄土，“我有三个孩子，三儿子去人界的时候，没有找到需要庇护的村庄，回来之后，他看家里只有他身上还有花纹，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我们的能力又不能作用于人，就用能力结成这件衣服，应该跟你用的那种防御手段强度类似，但是这件衣服能够变换成各种衣服，可以省很多事，这个样子是他觉得好看，你可以随你心意变成其他样子，不过遇到危险的时候，这种最原始的样子可以挡住更多外力。”

程篁连忙向老族长道谢，说这个样子确实很好看，不用变成其他样子就挺好。

老族长看着程篁满脸笑容，也笑了起来，帮他把衣服脱下来叠好，说道：“你爷爷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想着送你这件衣服了，知道你迟早都会来。”

他与程篁走到屋外，看着天上的雯媱族，轻声说道：“当年你爷爷他们，其中不少人为了保护地狱种族，参与进了地区之间的摩擦中，受了重伤，这些年都在养病。”

程篁抬起头看着天空，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他和我爸都很强啊。”

老族长站在屋檐下，头顶里垂下的屋檐似乎只有一头距离，望着那条不知多少年没有改变过路线的流动星河，没有看程篁，笑着说道：“可能吧，但是程二合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强。”

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似乎用来装粽子的袋子，也没有嫌脏，直接把衣服放了进去，并对程篁难得的卖起了关子：“程二合给你取名“程篁”，可不是为了图个好听。”

“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老族长的样子，程篁突然想起来了韩傅，当时韩傅临走前看他的样子，跟老族长现在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难不成他的名字里还藏着什么秘密？藏宝图？遗落的古城？传国玉玺的下落？

“不说了，再说下去，我就把事情全告诉你了，剩下的事，留给他来讲。”

老族长领着他重新回到那块大石头旁边，指着石头上的那块凹陷说道：“这山叫落木山，把山看作树的话，满山的玉石就是它落下的叶子，这个就是其中最有价值的一片，等到你会用能力的时候，你爷爷就该把那块玉给你了，那可是救了他朋友一命的宝物。”

他重新变回大狗的样子，俯卧在地上，让程篁倚在他身上。

“下回见到你爷爷，让他带点别的粽子，他好像以为我喜欢吃蜜枣，其实我喜欢吃豆沙的。”老族长的声音从程篁头上传来。

“哈，没问题。”程篁笑着答应后，拿出衣服盖在身上，缓缓睡去。

一道白光冲向天空，白色的长线在空中激荡出层层波纹，几只与大部队脱离的大蚊子似乎是从袭击雯媱族的进攻中幸存了下来，在空中飞来飞去，结果被那道白光射中，晃了两下，也没受伤，四散开去，地面上，身躯如小山的老族长看了眼身边空空的地面，鼻子里呼出两缕白气。

雯媱族的光影下，连接了天地的白线如流星到射入天空，破开地狱的天顶，隐隐间，仿佛有一只与老族长截然不同的凶猛矫兽挥舞着利爪破开天穹，将程篁送回他的世界。

目送程篁离开，老族长起身，回到村子，在村口变成人形，缓缓踱步进入村子。

“嗒，嗒，嗒”

寂静的脚步声在不时响起狗吠的村内，显得异常的平静，令人忘了这是个弱肉强食，以生命换取生命的混乱世界。

在程篁爷爷的院落门口，老族长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路灯沉沉的小路，轻声问道：“看清了吗？”

“嗯，看清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语气里充满了欣慰满足。

老族长笑着点点头，走向自己的院子。

程篁爷爷的院子，那口被程篁暗暗遗憾缺少一尾游鱼的大水缸里，青色的鱼尾在睡莲的叶片下一闪而逝，同样消散不见的，还有那道在程篁离去后，残留在天地间的白色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