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情结
作者:游倩 | 分类:玄幻 | 字数:21.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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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已修)
秦如岭刚回易水山庄,家人秦扬脸色古怪,迎上来说:“庄主,有位姑娘来找你。”她也吃了一惊:“姑娘?”秦扬要笑不笑,似乎以为她还在外面惹下了什么风流债。一面说,一面进了正厅,一名少女闻声回头,一眼瞧见她,脸顿时红了。
那名少女一身寻常女孩儿家打扮,并无武功,雪白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很有几分姿色,秦如岭却不记得见过她,问:“姑娘是……”
那少女低声道:“我叫冯晓燕,有人托我来送信。”说着,向秦扬看了一眼。秦如岭挥挥手,令秦扬走了,“这里再无他人,冯姑娘不妨直言。”
“风静月风公子庆秦庄主走一趟。”
秦如岭大喜道:“风静月赢了?”见冯晓燕茫然不解,一笑道:“没什么。风公子可好?”冯晓燕道:“风公子受的伤还轻,那位息公子伤势重的很,一直吐血。”
息公子?那又是谁?秦如岭不记得哪个姓息的和风静月交好,只得撇到一旁,风静月不能亲自来,自有苦衷,她也不带人,独自跟着冯晓燕走了。
到了京城一个偏僻的小院前,冯晓燕停下来说:“到了。”上前敲了敲门。一名青衣妇人开了门:“回来啦?找到秦庄主了?”冯晓燕点头道:“这就是秦庄主。这是我娘。”
秦如岭见那妇人慈眉善目,颇有几分好感,抱拳道:“见过冯夫人。”
冯氏道:“快进来吧。息公子又晕过去了,风公子记得了不得呢。”她把秦如岭带到东边的房门口,推开门说:“风公子,秦庄主来了。”她示意秦如岭进去,自己和冯晓燕进了另一间屋子。
风静月坐在床头,缓缓抬头,说:“秦兄,久违了。”秦如岭一眼见到他一手伸入被中,显然是和床上那人双手交握,心头居然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反而平静下来:“这位息公子,就是魔教教主?”
那人双目紧闭,嘴角隐有血渍,五官清秀荏弱,脸色苍白,衬着散乱枕边的黑发,说不出的惊心动魄。风静月沉默了一下,坦然道:“是。他叫息兰。”
“那么,这次决斗,是风兄赢了?”风静月这样坦坦荡荡地承认了,秦如岭实在有些佩服。
“不是,我们遇上了江无衣。好不容易逃出来,他……代我挨了一掌。”说到这里,风静月转头看了息兰一眼,目光里满是温柔“他伤得很重。”
秦如岭心中五味参杂,对息兰却恨不起来,走过去轻轻按了按风静月肩头,“大夫怎么说?”
“他经脉俱断,普天之下,只有九还丹能救他。”风静月困难地说出了口,九还丹是天下至宝,有起死回生之效,易水山庄藏有一枚,他明知会让秦如岭为难,还是不愿放弃希望。
秦如岭脸色微变,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枚九还丹,早就被我父亲给母亲吃了。”她母亲幼患心疾,虽得九还丹之助,多活了几年,终没熬过生产的难关。
风静月开始像没听见一般,口唇微动,许久才说:“那也没法子。也许这就是天意。”他失神之际,手上力气用得大了些,息兰痛得醒了,眨了眨眼,茫然道:“怎么啦?”风静月忙松开手,柔声道:“没什么,秦兄来了。”息兰的目光转向秦如岭,笑道:“久闻秦庄主大名,幸会。”
“幸会。”息兰面容文弱稚嫩,一见之下,决计想不到他就是魔教教主。秦如岭对□□白道素无偏见,但魔教之中争权夺利的残酷,还是略有所知。这位息兰教主,顶着张无害的脸,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息兰心思灵透,风静月找秦如岭,自然是为求九还丹,秦如岭到了,风静月脸上殊无欢容,显是药没求到,轻声说:“阿静,你带着我从秀山赶到京城,一路用内力为我续命,能有这几天,我已经开心得很了。世上的事,难以尽如人意,你我总算曾经得到过,也算是幸运了。”
风静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长长叹了口气,说:“都是我的错。”
息兰笑了笑:“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些。”
“你说的是。”风静月释然一笑,他死了,他跟着去就是,黄泉碧落,总与他相伴,又怕什么呢。
秦如岭踌躇一会儿,说:“九还丹也不是没有……”明明与自己不相干,为什么还是说了出来呢,“秦家那颗九还丹原是先皇赐的。宫里,只怕还有。”风静月,法场那次,我欠你的情,今次就还给你。
风静月大喜之下,脱口而出:“那我去偷。”
“你不熟悉地形,我去吧。”送佛送到西,她这次索性大放送,赔本买卖也做了。息兰挨不了两天,哪里等得及摸清地形再下手。
风静月神色一正,凝然道:“大恩不言谢。”
秦如岭无言,暗叹一声,或许是我前世亏欠了你吧,今生注定要偿还。
当夜,秦如岭潜入皇宫,盗走了一颗九还丹。所幸装在玉瓶之中,也没人天天打开查看,一时半会儿不致露馅。
息兰虽保住了性命,但功力尽失,风静月安慰说:“我们既然决心退出江湖,会不会武功,原也没什么要紧。”息兰点了点头,终是黯然。
临去时,风静月说:“秦兄,我原不该再麻烦你,不过她母女二人,是为了救人性命而来。”他一说,秦如岭顿时记起,杜三才一案中,宋知书要抢的就是这冯晓燕。如今他们来送万民书,为杜三才求情,正是再好不过,一口应了:“刑部尚书高云苍铁面无私,刚直不阿,我亲自送她们上刑部去。”
她怕露出风、息二人行踪,路上嘱托她们,说起风、息无妨,他们的名字,却一律推不知道,也别提息兰受伤的事。
秦如岭把心一横,任由顾惊澜折腾,如伶下落不明,她别无牵挂,到时撒手一走,谁也奈何不得。虽然对蛊毒发作心有余悸,但也顾不了许多。她在家中独坐无聊,便想去看看风静月,当即骑马进京。
她远远就看到小院院门大开,心头一沉,纵身掠去,只见风静月手持长剑,挡在房门口,同三名男子战作一团。其中一人她恰恰认识,正是陈绪之子陈光华。
陈光华武功卓绝,他步步紧逼,一意要风静月让出路来。风静月哪里肯让他们进屋伤到息兰,招招以命相搏,息兰靠在桌旁,一瞬不瞬地盯着战局。
陈光华听到衣带破风之声,回头一看,微微吃了一惊:“秦侯爷?”秦如岭笑道:“陈公子这是做什么?只怕是个误会。”
陈光华道:“我奉命捉拿钦犯,秦侯爷来的正好,此人不易对付,还请秦侯爷帮忙。”
秦如岭奇道:“钦犯?陈公子认错了人吧,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绝不是什么钦犯。”她自问武功不及陈光华,就是上前帮忙也是无用。只盼找个理由将他匡住。
陈光华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话音未落,息兰身子一僵,一名灰衣男子从他背后缓缓直起身来,他从后窗潜入,借着陈光华说话掩入,一举制住了息兰,风静月连退三步,扔下长剑,颓然道:“我跟你们走就是,别伤了他。”
陈光华道:“还要请二位一起走一趟。”上前封住了风静月内力。那灰衣男子卡在息兰脖子上的手随之松开,人也让到了一旁。风静月奔上前扶住息兰,连声问:“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息兰仰起头,强笑道:“我没事。”
秦如岭责问道:“陈公子,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罪,朝廷何时下了海捕文书,劳你大驾至此。”
陈光华不动声色说:“我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有没有下过海捕文书。”
秦如岭心里一沉,他敢这样说,分明有持无恐,自然是顾惊澜在背后撑腰了。果不其然,陈光华借着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是奉命行事。”
被顾惊澜捉到短处,风静月还能不为之卖命?她心意一决,望向陈光华背后,愕然道:“皇上,你怎么来了。”
陈光华果真回头去看,她出手如电,向他腕脉扣去,只要摆平了陈光华,那几人不在话下,但她也不愿累及无辜,并未直接伤他要害。陈光华背后像生了眼睛一般,手掌一翻,如蛇一般贴了上来,顺势滑下,反扣住了她的脉门。
其实秦如岭武功虽不如他,正经过招,好歹也得百招后才能分出胜负,但陈光华料敌先机,有备而来,一招就制住了她。
秦如岭暗暗叹了口气,风静月,我尽力了。
陈光华依法炮制,封住了她的内力,说:“皇上果然明见万里,令我提防于你。要不然,我也想不到秦侯爷会为了他们违逆圣旨。”
秦如岭微笑道:“陈公子当这差,倒当得很快活。”陈光华道:“尽忠职守罢了。皇上有旨,秦侯爷若是襄助叛逆,就请一同见驾呢。”
高云苍办事细致,一早将冯氏母女一路来的行踪问了个清楚,冯氏母女虽受过秦如岭的嘱托,但胆小怕事,高云苍手段又高明,便一五一十全说了。
顾惊澜听了高云苍的转述,当即令陈光华生擒风静月和息兰,又怕秦如岭阻挠,先叮嘱了陈光华一番,陈光华见他所料一事不差,暗中佩服,心想:明君若此,值得卖命。
他把三人带进宫,自己先回禀差事,约略说了一遍。
顾惊澜的神色看不出喜怒,过了一会儿,问:“秦如岭也在?”
“是。”陈光华有些不解,他刚才也说得明明白白,何必再问。
顾惊澜略带倦意地说:“都带上来。”
陈光华将三人领了来,怕他们突起发难,退到一旁,凝神戒备。
顾惊澜仔细打量了风静月一会儿,突然笑了笑,说:“独望山一战,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这是一场正邪之战,原来不过是场情杀。”风静月以前见过他,先是有些惊讶,但他心中除了息兰,再无他物,淡淡道:“皇上大费周章,总不会是为了一场情杀吧。”
顾惊澜不答,向陈光华道:“请风盟主和息教主下去,好生招待。”陈光华应了,领着两人出去。风静月临出门时,看着秦如岭一点头,目中满是愧疚之意,觉着连累了她。
秦如岭望着他们走远才回过头,顾惊澜一如既往的神情平和,唯有那双眸子,仿佛烧起来了一般。她知道大事不妙,垂着头不说话。
顾惊澜盯了她片刻,笑道:“你待他倒真是好。”
投桃报李而已。她承了风静月的情,不能不还。
“你为了他,竟连九还丹都偷。”顾惊澜怒极,反而平静下来:我早知道今日,你必然会为另一个男人,背叛于我。
秦如岭张了张嘴,纵然想反口不认,但彼此太过了解,强辩也是无用。
“除了你,还有谁熟悉地形、守备,知道九还丹收藏的地方,能无声无息地把药偷出去,总不成是朕自己吧。”顾惊澜信口说来,也不见恼怒,“你连息兰都肯救,着实大方。”
“皇上,息兰武功尽失,风静月一心退隐,恕臣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可用之处。”秦如岭这话全是出于私心,其实风静月是武当本代最出色的弟子,掌门守愚早有意传位于他。
“可用不可用,朕自有处置。”顾惊澜微笑,“眼下有一件事差你去办。”
秦如岭抬起头,掩不住惊讶:以他的为人,还肯信任她吗?
“帮着赵存方,扳倒君明玉。具体事宜,陈光华会告诉你。”
秦如岭失声道:“赵存方不是死了吗?”
“赵家侍奉君家三代,君明玉不顾君明月与陈家定亲,他不顾情分,也没人管得着。可君明玉无理逐他们出门,又派人追杀,本就理亏。不过也不至于引起众怒。所以,你要从君焕下手。”顾惊澜一笑,娓娓道来,“君焕说君小宛被江无衣劫走,广邀好手追杀江无衣,他请走的六十八人,无一生还,只他自己活着回来,原本就引人疑窦。”
江无衣一事,秦如岭早就听过,但当年易水山庄并未参与,实在不知实情。
“君焕对自己妹妹心怀歧恋,不让她嫁给江无衣,君小宛就跟着江无衣私奔。君焕心有不甘,假称江无衣劫走了她,害得这六十余人尽皆送了性命。而他自己,终究是君小宛兄长,江无衣饶他一命,他却想偷袭,君小宛为救江无衣而死,临死前求江无衣放过他。因此他才能活着下君山。”顾惊澜顿了顿,笑道:“出了这样的丑事,害了这么多人送命,君家从此往后,只怕再也休想在江湖是立足。”
“这是真的?”赵存方父亲赵子辛自幼跟随君焕,他或许知道一二,但这就是真相吗?
“自然是真的。”顾惊澜一派坦然,他说是真的,自然有法子让它变成真的。
“是。”秦如岭纵心存疑虑,不过她对君明月怀怨已深,又有风静月作人质,也就按顾惊澜说的办。
第十三章
赵存方找上风静月这位武林盟主伸冤,说君明玉为独望山一事杀人灭口,并吐露当年君小宛私奔君焕歧恋的内幕,在秦如岭暗中安排下,此事异常顺利,奇特的是,连君明玉都不知当年的真相,无法辩驳,只说赵子辛父子背主私逃才追索他们。赵子辛本为君家奴仆,君明玉如何处置旁人不能干涉。最后,此事虽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赵存方却也奈何不得君明玉,草草收场。
秦如岭依顾惊澜的意思,带着陈光华熟悉江湖事务,指点他门派帮会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成名人物的秉性为人,何人不能用,何人能用,该怎么用,巨细无遗。她察觉到顾惊澜有以陈光华取代自己的意思,也并不在乎,反正她也想脱身,一旦事情有变,凭着一身武功,要走不难。风静月却是大力支持陈光华,助他建立威望和人脉。
在金陵耽搁了两个多月,秦如岭听说君家麻烦不断,举步维艰,跟他们为难的帮派比比皆是,不禁心下恻然。君明玉抢走如伶,顾惊澜竟对他怀恨至此。取君明玉性命不难,灭他满门也只是一句话,顾惊澜偏偏选择了最麻烦的办法,毁了君家声名,令君明玉永难翻身。君明玉热衷权势,这一下尽成尘土,将来不知会怎么样呢。
这天,秦如岭刚刚回来,已有人等着相见,进到房里一看,那人面覆轻纱,身形窈窕,便化成灰她也认得:正是如伶。
“姐。”秦如伶声音哽咽,露在面纱外的双眼红肿不堪。
秦如岭点点头,想也知道,她是为君明玉哭红了眼睛。
“是皇上的意思,对不对?”秦如伶深知姐姐为人,虽不满君明玉,但没有顾惊澜授意的话,她不会故意和君明玉为难。
“对。”秦如岭一口承认,她早就告诉过她,顾惊澜要报复一个人,决不会轻易杀了他。
秦如伶惨淡一笑,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明月出家了,君伯母一急,病倒在床上。”
秦如岭一凛,抬头问:“赵存方知道了吗?”
“现在……只怕是知道了。”
秦如岭无意识地点点头,凉气直串上背脊,顾惊澜这一手玩得好啊,君明玉前途尽毁,妹妹出家,母亲卧病,心上人多半也保不住,他报复得竟是如此彻底。不敢深想下去,说:“如伶,君家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听我一句,叫君明玉改名换姓,带上亲人跟你走吧。”
“我今天来,不是说这些的。”秦如伶泰然说,“我想请你送我去见皇上。”秦如岭身子一震,看着妹妹,愕然道:“君明玉休想再能翻身,你何苦赔在里面?”
“我不能看着他去死。是,我是怪他逼得明月出家,还杀了赵叔。但我不能眼看着他去死。”赵子辛被杀那天,秦如伶也被抓了回去,对君明玉失望至极,话都不肯跟他说,君明玉无奈之下,把他软禁了起来,近日君家乱成一团,看守不严,她才趁机跑出来。
秦如岭皱眉道:“君明玉不肯放弃?他君家的名声已经臭了,守着又有什么好处?”
“我君家的名声臭也好香也好,我君明玉总要守着,一力承担。”君明玉的声音冷冷插了进来。他发现如伶失踪,匆匆赶了过来,也不等通报,强行闯了进来,生怕来的太晚,如伶被送走了。
“你承担得了么?”听他这番话,倒有几分骨气,但秦如岭为妹妹考虑,却不愿他强撑下去。
君明玉神色一黯,他何尝不知道以己之力,根本无法对抗,可他一向以家族扬名发达为重,绝不肯改名换姓,一生遮遮掩掩地过日子,令祖宗蒙羞,心肠一硬,昂然说:“我用命来担,也只听天命尽人事罢了。如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君明玉宁死,不需妇人为我乞命,你……回易水山庄吧。”君家大难临头,他已护不住她,又不想如伶为了他委身于顾惊澜,只有回易水山庄一途。说完,他转身就走。
秦如伶眼泪不断滴下,哽咽着说不出话。
秦如岭沉默许久,长长叹了口气,说:“你先在金陵躲几天,我先回京。”
“不用了,我去见皇上。”秦如伶泪如雨下,心意却坚决无比。
秦如岭默然片刻,终于说:“我先回京,或有转圜的余地,你先在金陵等消息吧。”
趁着陈光华不在,秦如岭带着如伶找了家客栈暂住下来,自己回去交代了一声,就赶回京城。
顾惊澜布局已久,收网将近,心情大好,秦如岭回京求见,他一口应了,笑道:“如岭,你一个人回来,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臣来请罪。”
“你有何罪?”她的罪过,顾惊澜无不了然于心,对策早已一一拟好,只等机关发动,此刻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臣有欺君之罪,”秦如岭咬咬牙,狠心说,“十岁那年,臣假借如伶之名,给了皇上一串糖葫芦,故意让皇上误会,请皇上责罚。”
顾惊澜难得惊讶地抬头望了过来,笑道:“你为了妹妹,倒是什么都肯做啊。”
“皇上,臣句句实言。那天臣和妹妹换了衣衫,连父亲都瞒过了。臣进城玩耍,在朱雀大街遇见皇上,送皇上到了西华门,皇上问臣姓名,臣不肯说,转身就走,迎面遇上了小范,他是见过舍妹的,叫了声秦二小姐,臣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就跑了。”秦如岭把记得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顾惊澜嗤的一笑:“编的不错。”如伶把细节告诉她,她还会说不出来,真真是鬼话连篇,“如岭,你先下去。”
秦如岭无奈,说:“皇上,真是如伶的话,她又不认识你,为什么对你好?”
正是因为不认识,这份好才显得真心。顾惊澜示意侍卫将她拉出去。秦如岭一把甩开了,终究不敢动武,自己出去了。
顾惊澜坐了一会,陈光华便领着秦如伶来了。
陈光华将金陵之行约略说了下,颇为识相地退了出去。
顾惊澜端坐上方,自顾端起茶来喝了几口,看也不看秦如伶一眼。
秦如伶始终不见他开口,把心一横,单刀直入地说:“如伶愿一心侍奉皇上,只要皇上放过他。”那个他是谁,不言而明。
“放过他?朕并没有问难他,放过他什么?”
“求皇上恢复君家声名。莫要再让人和他为难。”直到今天,秦如伶才发现,姐姐所言不虚,顾惊澜是个难以应付的人。
“君家声名,是君焕自己坏了的,他害死了六十八人性命,那些人的亲朋眷友不去找他后人报仇,已是深明大义,难道朕还能逼他们摒弃前嫌化敌为友吗?”顾惊澜轻飘飘几句话,推得干干净净。
“皇上,”如伶急了,“如伶不懂得那么多,我只问一句:皇上肯,还是不肯?”
顾惊澜忽然觉得厌倦:“朕可以让他们不再同君家作对,恢复名声,却是无能为力了。”
“是。”别人心里的想法,外人无法改变,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顾惊澜目光悠远,从桌案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托在掌上,微微一笑。
顾惊澜生性多疑,糖葫芦一事,他断然不信,秦如岭无可奈何地出了宫,虽然苦恼于无法对妹妹交待,但又有一丝轻松。她自嘲地想,人果然是自私的。如果顾惊澜信了,终老深宫的人就变成了自己。她不讨厌顾惊澜,甚至还有几分喜欢,可这点情谊决计不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困于宫墙之中。那时,认命会不甘心,不认命会累及亲人,也是两难。顾惊澜的不信,让她避免了选择。她原定立即赶回金陵,安排如伶的去处。
哪知刚到宫门,一旁等着的一名刑部衙役迎上来说:“秦侯爷,冯夫人和冯小姐想要见您一面,又不便出门,特来相请。”
秦如岭一怔,想起冯晓燕母女,心下不忿,风静月的行踪,多半是她们走漏的,待要不去,还是问:“有什么事么?”她们只是普通百姓,胆小怕事,哪里经得起刑部审问,也莫要太苛求了。
那衙役笑道:“她们没说。估计着是和杜三才的案子有关。”秦如岭心中一动,说:“好吧。杜三才的案子判下来了么?”她单骑来京,牵着马,一面走,一面和那衙役说话。那衙役皱眉道:“判虽没判。不过听高大人口气,怕是不好。”话一出口,有些后悔,忙道:“我也只是瞎猜度罢了。高大人判案公正,一定是秉公而断。”
秦如岭心道:就是高云苍太过刚直,此案才是不妙呢。说:“那份万民书呢?高大人看了没?”
那衙役苦笑道:“什么万民书,比一颗石子还不如,扔到湖里,连个声响都听不见。高大人看了,又进给皇上,也不知皇上看了没,总之,没有一点动静。”
秦如岭笑而不答,顾惊澜六亲尚且不认,哪会在乎这种小东西。
刑部离皇宫不远,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
冯氏母女是杜三才一案的重要证人,高云苍怕有个万一,便在刑部衙门里找了两间空房安排她们住下,一应起居饮食都有专人照管,日子过得不错,美中不足的是不能随意出门。她们听说杜三才一案不好,便以为对方官大势大,以权相逼,就想找人说情,思来想去,只认识秦如岭一人出身富贵,顾不得违了她叮嘱一事,就求了相熟的衙役去请他来。
那衙役先是怕人微言轻,秦如岭贵为公侯,未必肯见,听说她进宫面圣,就等在宫门,幸好这位侯爷平易近人,听他一说就来了。引她到了冯家母女房门口,自己走了。
冯氏母女倒茶让座地忙了一会儿,方才定下来说话。冯夫人说:“秦侯爷,这些日子在刑部,听说宋知书犯下的事,也是个死罪,杜家小哥打死他,给朝廷省事,不是立了功?怎么反倒要杀他呢?难道姓宋的不该死么?”
秦如岭急着去见高云苍,也来不及细说:“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朝廷杀得宋知书,杜三才杀不得。此事我尽力周旋,成与不成,却是天命。”不等她们再说,告辞往前面拜见高云苍去了。
高云苍面容文秀,神态举止严谨老成,他和秦如岭打过几次交道,不好拂了她面子,请入后堂接见。
秦如岭也不拐弯抹角:“杜三才打死宋知书,顶多是个误杀,高大人以为呢?”
杜三才坦荡耿直,又有担当,几次过堂下来,高云苍也生了爱才之念,他知道秦如岭虽不任官职,但颇得圣眷,心思一动,婉转道:“其实杜三才这案子早就该结了。不过皇上令我细细的审,我过几天就要上折子,皇上还要看结案的判词呢。”
秦如岭一听就明白了,高云苍有心轻判,却做不了主,笑道:“皇上一向宽宏慈爱,圣心自有明断。我先告辞啦。”
除了刑部衙门,秦如岭略站了站,撢了撢衣服,慢条斯理地向城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