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扇
作者:吃胖 | 分类:言情 | 字数:19.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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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夜雨滂沱。
李慈晏被剧痛刺激醒来, 他本能得想把身前的人推开,这一动才发现四肢被人按住。他努力聚焦,看清身边簇拥着好几个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山羊胡老头子, 不是霍云山。
李慈晏顿时倒入温软的被褥中, 任命地闭上眼, 却看见霍云山在哭。李慈晏的心痛起来, 眼睛眯开一条缝,老头子一手鲜血在嚷嚷。手被人握住,他努力睁开眼, 是个女人,李慈晏仔细认真的看了许久, 才认出是福王妃翁蘅。
他也分不清是伤痛还是心痛, 目光落在远处, 竟然看见了七爷,把腰间的白玉扇递上来, 杏黄色的穗子在七爷满是老茧的手上散开,像一柄黄透了的银杏叶子。
李慈晏猛然惊醒----他的扇子呢?
四肢怎么都挣不开,旁边人在喊些什么,但他听不不见,这一动感受到自己的上衣没穿, 腰间和胸前都是光溜溜的, 反应过来, 那把扇子没在身上。
扇子丢了。
他把七爷也弄丢了。
李慈晏痛哭起来, 是嚎啕大哭, 止不住的涕泪横流,哭得手脚发颤, 睡过去才收住泪。
一夜大雨未歇,清晨时分才云收雨霁。
一只金钗被摔出房门,落在李慈煊脚下。
出来拾钗的宫女见到天子,赶紧跪倒。
霍云山见他来,坐在妆台前,也不起身,也不跪拜。
李慈煊挥退众人,捡起地上的梳子,为她梳头,手法熟练,竟然盘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堕马髻。他没再去捡那金钗,把自己戴着的白玉簪子插在霍云山发间,弯腰凑到霍云山身边,两张年轻的面庞在镜中亲密地贴着,他说:“一直觉得你若是随意温柔的装扮,会很不一样。”说完一笑。李慈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干净。
霍云山不知他要怎样,一动不动端坐,李慈煊侧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下,而后又笑了,似乎很开心。
但霍云山觉得脸颊上湿濡的触感如同一条冰冷的蛇。她问:“李慈晏怎么样了?”
李慈煊动作稍顿,说:“箭头已经拔出,太医说已无大碍。”
霍云山一口气松下来,深感疲惫,几乎不想抬起眼皮。
李慈煊两手轻轻扶在她肩上。
他掌中的温度,让霍云山不由得想到昨日的一切。
李慈煊感受到她在发抖,俯身环住她,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太想你。我想要你。”
霍云山眼珠子挪到他那边,不可置信。
果然,李慈煊说到做到,手顺着肩膀滑下,霍云山伸手去捉,才发现女人的力气跟男人比起来真是太小,她双手抓在李慈煊的手上,却被一路带下去,前襟被挣开。她要起身,无奈李慈煊整个身子压在她背上,根本动弹不得。霍云山能反抗的只有转开脸。
镜子里照出她心口上的一道伤痕。
李慈煊细细摸着,引得她一阵战栗。他问:“还疼吗?”语气中似乎有怒气。
霍云山想到这是在福王府被刺的伤,恐怕他又想到如何整治李慈晏,便忙转头看向镜中人,说:“不疼,只是划了条口子。”
李慈煊眼中厉色一闪,滚烫的手抚上她心口,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在我身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说罢,把她抱起。霍云山心中惊惧,左看右看却无一人,顿时明白这是他的地盘,不仅是这里,连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纵容他为所欲为,无人能救她。
此时,走在青天白日下的杨岩忽然凭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他领旨去怀来,夜色蒙蒙时到了城下。翻身下马,一脚踏空,下马时竟然摔了,杨岩有些好笑,仆从拉他,他笑着推了,说:“好日子过久了,连下马都摔。”他想自己撑地起来,右手一动,碰到个毛茸茸的物件,顺着又摸了两把,冰凉凹凸,好似人脸,吓得他一个激灵跳起来。他回身一看,地上有个黑咕隆咚的球,无奈今夜云厚,无星无月,仆从点了亮,弯腰一看,喊了一声“妈呀”,手里的亮也扔的老远。
地上长出来的真是个人头。
杨岩扫眼望过去,这片空地上,突突冒出的竟有无数个黑黢黢圆溜溜的人头。这一瞬,他的血都凉了,反身亮出身份,进了城门,扯住一个兵问:“这下面的是什么人?”
“福王手底下的叛将。”
“怎么会是叛将?这么多?他们是来杀突厥的呀!”杨岩激动得有些口吃地问:“怎么杀了?怎么能就这么杀了?谁下的令?”
“不知道,反正昨儿晚上一群人拉这儿坑了,说是圣旨吧。”
杨岩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怔了一会儿,突然大哭起来。
连夜,杨岩赶回京城。一身风霜未涤,直接入宫,冲入养心殿。李慈煊抬头看他,杨岩却没有下跪,目光带刺,眼眶干红。
他咬着牙,问:“你下手太狠!”
李慈煊从容地放下笔,说:“这才是朕的好师兄。”
“你怎么能?他们都是忠臣,他们都是好兵!”杨岩说着一滴泪落到腮边,“他们去怀来,他们跟着李慈晏那是去杀敌卫国,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李慈煊冷笑一声,“朕已经说得很明白,回京既往不咎。回来的朕一根毫毛都没有动他们,他们是朕的臣子;没回来的都是叛党,格杀勿论。死有余辜,难道还留着他们给李慈晏做内应么?”
杨岩指着李慈煊激动地说:“这么多人,损阴德,老天会有报应!”
李慈煊怒道:“阴德?报应?你摸着良心问问,遭报应的是谁?死了这么多人,没见你说一句话,如今杀了这些反贼叛将你倒说‘阴德’‘报应’?你比谁都清楚,是谁放了突厥入关,是谁把他们推出去,拉到关外做替死鬼?你做都做了,如今想到报应不爽,良心不安?”
杨岩被戳破心事,顿时泪如雨下,跪倒在地,口中道:“你把我也杀了吧。”
李慈煊扶起杨岩,说:“我不会杀你。有什么好后悔的?做了便做了,人得往前看。不要用现在的眼光,看从前的决定。不在那个局势下,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做对了,受得了;做错了,得担着,担不起也得咬牙撑着。”
杨岩看着李慈煊,忽然明白了师父为什么没有回京,为什么会选择剃发修行。他们搏命翻身,到底伤了千万条性命,像他如今脚下踏着万人枯骨,享用国公之尊,良心难安,只有自苦自悔方能平息心中的愧疚。
杨岩收了泪,看着李慈煊说:“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是迫不得已,但如今您已是皇帝,赶尽杀绝不得人心,宽仁体恤才能得人心。一味的用杀虐强迫人低头,不得长久。”
见李慈煊不出声,他上前扯住李慈煊的衣袖,说:“陛下,请您务必留福王一条性命,毕竟他是您兄弟。”
“好了!”李慈煊不耐烦道,“他若安安分分的,留他一条小命。”
杨岩唯唯告退,养心殿的大门被打开,露出宽阔的广场,天空的蓝、琉璃瓦的金黄和宫墙的红色搭配在一起,是格外明丽壮观的秋色。
杨岩驻足,第一次在这里直起腰,贪看这番景色,无言一笑。
临走前,他转头对李慈煊说:“陛下,霍云山留不住,早日放她归去吧。”
李慈煊其实一直默默看着他的举动,闻言,不耐烦道:“不!她留得住。她虽看着冷硬,其实是个心软如水的人,即便初始不情愿,但日子久了,会接受我。”
杨岩说:“水也能变成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