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飞扬回到车旁，取走驾驶座旁的水杯，去外面漱了口后，再上了车。

白玉想起周晓丽说的，问他：“要不要在车上睡会儿？”

俞飞扬点头：“是有些困，你再等我一会儿，行吗？”

白玉嗯了一声：“睡吧。”

俞飞扬伸手从后座取来一条毛毯，搭在身上。

然后他调整了座椅，缓缓放平后，闭上眼。

车内车外都十分安静。

阳光笼罩雪景，冬去春来，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复苏。

白玉靠着座椅，看向窗外。

简陋的停车场，旁边是几栋老式筒子楼，远远能看到那阳台上，有早起洗衣服做饭的人。

白玉成了渡魂娘子后，看过各种各样奇幻之景。

但历经千帆后仍觉得，这样平淡的生活风景，才最能打动人心。

“白玉。”

就在白玉欣赏着窗外美景时，身旁忽然传来俞飞扬慢悠悠的嗓音。

白玉整个人都僵住了，面朝窗外，半晌没回过头来。

“白玉。”俞飞扬又是一声。

白玉稳了稳心神，这才僵硬的回过头，装傻。

“小伙子，你是在叫我吗？不好意思，我这老太婆年纪大了，耳朵也跟着听不见响。”

不知何时，俞飞扬睁开眼，一直看着她。

听到白玉这番解释，他弯眸笑道：“白玉，是我爱人的名字。”

“哦，你爱人啊。”白玉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俞飞扬叹了口气，正过脸，仰躺着：“是啊，她是我爱人，我们经历了一场恶战后，她耗尽所有灵力救了我，要不是她，我早就被天火烧死了。”

“那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白玉见他主动开口，赶忙抓紧机会问。

俞飞扬点了点头：“只是些皮外伤，已经不痛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白玉暗自松了口气。

又听俞飞扬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那场战斗后，我的修为只剩很少一点，对付些普通游魂还行，但想除掉厉害的东西，就办不到了。”

白玉面无表情的想着。

堕仙之前说过，秦贵的修为是他给的。

那么秦贵后来把修为给了俞飞扬。

在堕仙死后，俞飞扬身上的修为自然也随之消失。

俞飞扬所剩的这些修为，才是他本该拥有的那部分。

只不过，就如他说的那样，只能除晦抓游魂，想要接触到鬼神，基本是不可能了。

白玉想后，安慰他：“人还在就好，除恶鬼那些事自然有别人做，你别太自责了。”

俞飞扬转过头来，深深的看着她：“我的意思是，如今我修为不够，没法召唤阴差。”

白玉微微一愣。

俞飞扬接着道：“实不相瞒，我爱人白玉就是来自阴司，在我受伤的那段日子里，我很想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肯见我。”

白玉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别过脸，含糊道。

“她既然能舍掉所有修为来救你，心里肯定是有你的，不来见你，应该是有不能见的原因吧。”

俞飞扬点点头：“我想也是，所以我会等她，等到她愿意的那一天。”

听到这样的话，白玉万分心疼。

她知道前因后果，也了解俞飞扬的前世今生。

只要俞飞扬今世一过，就能回到九重天上。

这些，白玉明白。

可对于俞飞扬来说，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知真相，不知自己的来历。

他是以凡人的心态来看待这辈子。

阳寿殆尽，生命停止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珍惜着最后几十年，带着对她的爱，报着最大的耐心去等待。

白玉攥紧拳头，差点就没忍住，想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可她又想起崔判的叮嘱。

她若是说了，那么俞飞扬的下场会更惨。

他这一世结束，还得再入轮回受罚。

今世已经受过一次苦，此时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白玉忍了半晌，试着转移话题：“对了，听周警官说，你并未在她手下任职？”

“嗯，之前答应过她，等她快退休的时候过来帮忙。”

说到这，俞飞扬闭着眼轻轻一笑：“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想她想得发疯……”

他的声音越发轻柔，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微不可闻。

白玉看他一眼。

发现俞飞扬说完那句话后，就沉沉睡去。

白玉盯着他的那张全黑面具。

想着俞飞扬刚才说的，在那场天火中，他全身都被火烧过。

白玉朝着面具伸出手去，想要看看面具之下他的伤势。

如今俞飞扬修为薄弱。

她只要施了安神咒，就不会被他发现。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面具时。

白玉突然想起之前，在去参加陈乐乐婚礼时，她曾和俞飞扬有过一场对话。

“万一哪天你老了，变得又丑又难看怎么办？”

“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我可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笑着说：“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

白玉清楚记得。

俞飞扬当时穿着一身正装，打扮得英俊帅气，那样勾唇一笑，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白玉将手收了回来。

既然他不愿意，她自然也尊重他的选择。

然后白玉轻轻一挥，给俞飞扬施了安神咒。

她解开安全带，靠过去，隔着冰冷的黑色面具，在他嘴唇的位置落下一吻，并低声说着什么……

有了安神咒，俞飞扬睡得很沉。

离开警局时还是早上，当他醒来后，窗外的天已是黄昏。

副驾驶上已经空了，没了白玉的身影。

俞飞扬舒爽的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拿过手机给周晓丽拨了个电话。

通过电话得知，委托的案子已经解决了。

俞飞扬愣了一下：“谁解决的？”

周晓丽道：“报案人过来说解决了啊，怎么，你跟那老人家一起出门的，解没解决你不知道？”

俞飞扬捂住额头，唔了一声：“好像是吧。”

周晓丽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小白啊，你是不是昨晚累着了，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别太拼了，身体重要。”

俞飞扬道：“不用，我还能继续。”

周晓丽严肃道：“行了，立即回家休息，两天后再来，这是命令。”

俞飞扬无奈道：“知道了，谢谢周警官。”

随后，电话挂断。

俞飞扬发动汽车，准备回家。

刚行驶了两秒，就听着驾驶室车门不停的叮当叮当响。

俞飞扬觉得奇怪，停下车，打开车门一看。

只见门上挂了个塑料袋，里面是个方方正正的金属保温盒。

俞飞扬愣了一下，取下塑料袋，关门，坐回驾驶室。

他打开保温盒，发现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全是他爱吃的菜品。

俞飞扬盯着手里的饭菜，静默半晌。

然后他抬头，伸手，打开室内监控，调取储存记录。

音响里传来一道苍老低沉，不舍又隐忍的声音。

“别担心，我会永远陪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俞飞扬看了一会儿监控记录，然后将其关闭。

他沉默的摘下面罩，从塑料袋里取出筷子，就坐在车上，安静的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温热的水珠，沿着他的脸庞，滑落至下巴，啪嗒一声，滴进同样温热的保温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