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从裴胜怀中跳下，朝府邸的方向大喊一声。

“喂！！快来，我们可以回家了！”

话音在林中回荡。

原本该在府邸中的孩童，一时间全到司空面前。

他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司空，叽叽喳喳间全是欢喜之情。

“我们真的可以回家吗？”

“爹娘还会要我们吗？”

“他们会不会害怕我们，然后就再也不说是我们的爹娘了？”

他们全都知道，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司空微微蹙眉，她蹲下身抚上面前孩童的头。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孩童们纷纷叫好，相拥在一起，欢笑声缓缓淡去变成了呜咽。

“姐姐，那还会不会有其他弟弟妹妹被带到这里来？”

“他们好可怕，我们不走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来了？”

裴胜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了孩童间一起哭。

他突然站起身子，头顶上被气直了一撮毛，活活的要去拼命的样子。

“绝对不会！我们把你们送回家了就去把罪魁祸首抓起来。”

裴胜的气势弱了下去。

盛国这么大，怎么可能再也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姐姐向你们保证，能救一个就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孩童们互相看了一眼，牵起手向司空鞠了一躬。

他们的身体渐渐透明，坑中的白骨缓缓浮在了空中。

“谢谢你们。”

孩童们的嗓音片刻间成长，有女子的，有男子的。

就是再也听不见那些孩童的了。

他们的魂魄融入了白骨之中。

悠悠白光一闪，站在司空面前的就只剩下直立的骨架。

“天杀的，天杀的啊！”裴胜再也不忍，放声哭喊。

司空悬空着手，顺着他们的轮廓不敢触碰。

林中忽然来了一阵狂风，刮过白骨，随后散落在地。

司空的手骤然一顿，颤了几下才垂下去，她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向山洞中。

“你干什么去！”裴胜大喊。

怪物见到了人，就如同猛兽饿了半月后看见了食物。

他们张开血口，涎水滴落在地。

“妈的，小爷和你们拼了！”

裴胜举剑在胸前，腿脚忍不住的发抖，可没有半分胆怯想要离去的样子。

司空笑了一声，随后遮住眼哈哈的笑了起来。

心中瘙痒难耐，是怒意，是忧伤，是觉不公正。

一时之间，山洞中的怪物被司空的疯样吓住，往后跨了一步。

“有人和我说过，要是改不了吃屎，那就斩草除根，免得将坏习惯带给别人。”

话音一落，司空脚上一个用力就向前冲去。

女子身姿轻盈，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躲开怪物的攻击间，还背刺了他几刀。

怪物被激怒，直接无视了裴胜，所有攻击都对向司空。

裴胜：......？

司空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在怪物的攻击下越打越起劲。

全身仿佛有了无数了力气。

她躲开怪物的大口，借住怪物的后背，脚上用力弹射向后面那一只怪物面前。

怪物一惊，完全没想到司空的进攻方式。

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面那只怪物就已经头首分离。

在同一时间，裴胜终于有了点用，软剑甩出，挡下了另一只怪物的手。

裴胜这一剑，让怪物的攻击避开了要害。

司空只受了些皮外伤，但她全部视若未闻。

“你明明就能一招毙命，干什么还和他们打！”

裴胜手上没了武器，只能捡起地上的细木棍。

拿在手中片刻又觉得没什么用，随手就丢在了一旁。

司空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闭上眼低声笑着。

心中的悲凉在黑暗中放大，冷意攀上脊背。

心尖的位置好难受，像是有人紧紧捏着，又像是有无数蚂蚁撕咬。

笑着笑着，眼角就滑下了泪来。

司空喘着粗气，停下了笑意。

她猛的睁开了眼，绿光在其中乍现，额间的那抹红照亮了整个山洞。

她抬起方才为了涂抹血迹而划破的手，偏头看了看上面燃起的绿焰。

忽然，咧嘴一笑。

额间的红钿照亮了她眼中的不舍哀伤，而那一抹笑，融入了黑暗之中。

无尽疯狂！

如有两个灵魂般，撕裂拉扯。

司空抬手一抛，绿焰飞出，怪物不断拍打想要灭火，可这火愈烧愈烈。

怪物的肚子渐渐变大，在不知拍打了多少遍后。

怪物一掌拍在了自己鼓起来的肚子上，内脏碎落一地，绿意爆发升起。

裴胜抬手挡住了强光。

司空面上毫无波澜，一直淡淡的看着。

并评价了句：“还不够惨。”

“姐姐。”属于水下那具白骨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谢谢你。”

“我给你讲哦，之前有个哥哥，把我身边那些小弟带了出去。”

孩童的声音喘了几口气，司空蹲下身子。

她依旧看不见那个孩子，司空在想，他应该是在围着自己转圈。

“那个哥哥没把外面那些人带走，说是以后会有个姐姐来，先让他们陪陪我。”

“我还以为他是骗人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司空感受到了怀中有一阵风吹过，虚浮着双手在面前环拢。

风，又透过司空的双手，往后吹去。

“之前我和一个大哥哥做过交易，要是我想要留在这里，就不能伤害那两个怪物，所以我才把他们放出来了。”

孩童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身后的裴胜泪流满面，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

“姐姐......对不起......”

“没能保护好你。”

司空喉头酸痛，更本发不出声音，她只苦笑着，连连摇头。

风又吹回了怀中。

司空不厌其烦的继续把手环绕住。

“你们要走了吗？会把他们都带走吗？”

“那你们会带他们回家的吧，会有人要他们的吧。”

没等司空回答，孩童又自顾自的说着。

“那就好！”风彻底从面前吹过，司空愣愣的举着手。

“走吧走吧。”在山洞的深处。

司空看见了他。

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像大人一般，在挥手让他们离去。

“我要继续保护这里，我可是这里的老大！”

孩童双手叉腰，高昂头颅，觉得不太霸道，还用大拇指擦了下鼻子。

司空苦笑着没说话，她缓缓站起身来，背脊挺得笔直。

“神，安。”

司空朝那孩童行了个礼，裴胜一愣，紧紧跟上。

山洞中再没有他的存在，只有哈哈的笑声渐行渐远。

两人出了山洞。

司空抬手迟疑了一瞬，还是试探的使用了灵力。

绿色的光芒包裹住白骨，他们飘了起来咔咔的扭动四肢。

这绿色灵力配上白骨，看起来好......

裴胜想说，但他没那个胆子。

灵球只是头睡了一觉，一睁眼满屋子的孩童就已经不见了。

他顺着司空的气味找到了两人，一上山就看见了司空在使用灵力。

灵球想哭但没鼻子没眼，为了表达自己的欣喜，一个猛冲到了司空怀中。

“行了小神仙。”司空兴致缺缺的推开他。

从山洞中出来，心中的那股悲凉还是无法散去。

紧紧的捏住她的心脏，无从喘息。

以至于连灵力从何而来，都没去想想。

白骨手牵着手，伴随着骨头触碰的铛铛声。

灵球有些好奇，绕着那些白骨飞了一圈。

黑鸦率先开口鸣叫，往日叽叽喳喳的鸟鸣此刻欢快悦耳。

欢送这最后一趟，

归家路。

———

“你可知道她竟然走出了那个林子？”

裴胜再一次进入了牢房。

要不是为了让司空脱离执念，秋野和魔尊只当他是个屁。

现在还不能翻脸，为了骗过裴霜，秋野跪直了身子，眸中全是震惊。

真神见他这样，心情舒畅许多，他招来侍卫解开了秋野的捆绑。

施舍般道：“回去继续保护她吧，为了我的大业，她不能死。”

秋野装模作样的揉了揉自己方才虚掩绑上的手腕。

魔尊伸出头来威胁道：“老子现在还没死，不准欺负我的无......阿念！”

秋野：......

他起身行了个晚辈礼，无处不透露着阴阳二字。

“父亲放心，我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好娘子。”

用不着你担心，那是我媳妇！

魔尊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听出了秋野话中的话。

他被气得瞪大了眼，指着秋野离去的背影怒骂。

“小心我让我闺女休了你！”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魔尊跌坐在地，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

没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