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京北
作者:一只大白来了 | 分类: | 字数:56.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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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那男人真是狼心狗肺
“哦呀,京北,那可是大城市啊!”
三轮车叔叔说到“京北”二字时,声音腔调满是憧憬,一如以前的方辞。
方辞没有说话。
三轮车又继续问道:“今年京北,雪下得大不大?”
津南不下雪,南方的人执念,一直是雪。
方辞点了点头,“下了。”
京北的雪很大,天气很冷,在室内有暖气还能勉强,只要一出室外,人就冻得走不动道。
有多冷呢?
大概是这个凛冬,方辞心已经冷死在京北。
三轮车叔叔又继续问道:“你是在京北上学?”
方辞眉宇之间浮起一层伤感,显然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声音哽咽:“我休学了。”
“这样啊……”
三轮车叔叔终于不再闲聊。
三轮车在狭窄的街道穿梭,来去自如。
津南是座小城,路段不像京北繁华路段那样宽敞,地上坑坑洼洼的,一路颠簸。方辞从上火车开始,什么也没吃,眼下三轮车时不时的颠簸,差点把她的胃酸都给颠出来了。
方辞脸色发白,三轮车叔叔看了方辞一眼:“你吃两个橘子吧,不收你钱的,我送你吃的。”
他以为方辞是怕他收钱,其实是方辞不爱吃橘子。
不能说是她不爱吃橘子,准确来说,是程先生不爱吃橘子。
方辞记得之前,她刚剥开一个橘子,程先生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嗅到浓烈的橘子味,皱紧了眉头,嫌弃道:“我讨厌橘子的一切。”
他的一句“讨厌橘子的一切”,方辞自此以后,再也不吃橘子。
实际上,她很爱吃橘子的。
以前,每年在老家,到了冬天,方辞都会让方妈买一大筐,尤其是砂糖橘,甜腻腻的,她爱极了那股劲儿。
方辞视线落在三轮车座上一袋皱巴巴的橘子,眼神动了动。
三轮车叔叔笑呵呵解释道:“这都是自家地里种的,莫打农药,纯天然无公害,你可以放心大胆吃。就是,卖相不太好看。”
说到卖相,三轮车师傅不好意思笑了笑。
方辞这回不再推辞,捡了一个皱巴巴的橘子:“谢谢叔叔,我吃一个。”
“你别客气,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自家地里还有呢。”
方辞僵硬笑了笑,剥开橘子,一股熟悉的清冽橘子香传来。
手上的橘子还没吃完,三轮车已经到了津南巷子街,方辞眼睛盯着熟悉的街景,眼睛一阵酸涩。
她到了家门口,下了车,向三轮车叔叔道谢,付了车费,然后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脚步沉重。
家里的洗衣店,还是一如既往繁忙陈旧,方辞站在门口,看着自家的门牌,眼眶倏地就红了。
方妈正在熨烫顾客的衣服,戴着老花镜,十分认真。
方辞可以从门外的窗户,看到方妈专注的样子,她时不时揉了揉眼睛。
方妈眼睛一直不太好,听说是年轻的时候,盯电脑屏幕太久了,把眼睛熬坏了。现在大多数时候,她鼻梁上都顶着一副厚重的老花镜。
方妈察觉到有人目光盯着她,狐疑抬头,脸上表情乐呵呵的,市井又豁达:“小姐,您是要洗衣服吗?您进来吧。”
方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站了起来,朝门外走来。
一出门,方妈从围裙上擦了擦手,“小姐,请问您——”
方妈话还没说完,一眼看过去,发现眼前站的女孩有点熟悉,怔在了原地。
方辞眼眶已经红了,声音又沙又哑:“妈妈,是我。”
“小辞?”
方妈不敢相信,眼前提着行李箱的时髦靓丽小姐,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妈妈!”
方辞扔下行李箱,急忙抱住了方妈,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眼泪就流了出来。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说了,我好去火车站接你啊。”
方妈轻轻拍了拍她清瘦的肩,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方辞哪里都瘦了,一直嘴里念叨着等会要出去买猪蹄炖,给方辞补补。
她发现方辞满脸泪痕,一脸担忧,摸了摸方辞的脸:“你这孩子,哭什么?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呢。”
方辞一直没说话,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眼睛都哭肿了。
方妈温柔给她擦干了眼泪,方辞又继续哭哭啼啼的。
方妈一时起了疑心:“小辞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从来没有见过方辞这么哭过,在方妈印象中,方辞一直是不哭不闹的性子,从小便很少让她操心,是那种很好养的小孩子。
方辞只是紧紧环抱着方妈的腰,声音苦涩:“妈妈,我想你了。”
方妈笑着呵斥了一声:“有什么好想的,这不是看到真人了,别哭了。”
方妈将行李箱给方辞拖了进去,方辞的房间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实际上只是一个杂活间,家里以前的大房子卖了,方妈买了这栋旧的房子,虽然有两楼,但是房子空间较小,加上方妈开的是洗衣店,家里几乎每间房间都堆满了杂物,除了方辞的卧室。
第158章 那男人真是狼心狗肺
小是小了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粉色的房间,还是方妈亲自给方辞布置的,又温馨又公主心。
方妈出门买了排骨和猪蹄,晚上做了排骨炖粉条,还炖了猪蹄,一直嘱咐方辞多吃点,补补身子。
“妈,我真吃不下了。”
方妈将猪蹄夹到了她的碗里,“多吃点,京北的饭菜肯定不合胃口,我家小辞,都饿瘦了。”
方辞咬了一口猪蹄,明显一脸心不在焉。
“对了,小辞啊,你听说了没有,珠珠那孩子,不是在家待了很久吗?你猜是为什么家里不让她去打工了。”
方辞情绪明显低落,一脸惊讶问道:“为什么?”
她只知道,珠珠走过南,闯过北,很早就辍学不念书了。
初中都没有念完,人就出去打工了。
电子厂、工厂、老作坊、食品加工……,什么她都干过。
但方辞还真不知道其中缘由,印象中的珠珠,好像和儿时不一样了,眼底总是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愁绪,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脸上没有一丝精气神。
明明珠珠是长得浓眉大眼,可现在看她,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也总爱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伤感话,十分悲观。
更奇怪的是,她家里人一直不让她离开家,也不准她与外界联系。
方辞也曾经好奇问过,珠珠只是叹气,开玩笑的口吻说:“我爸怕我被野男人骗了,所以不让我出去。”
方妈夹了一块排骨在方辞碗里,一脸担忧道:“珠珠这孩子,原来是怀过孕的,未婚先孕,怀上孩子之后,那男人不要她,也不准她生下孩子。硬是逼着她把孩子流了。”
方辞听到这里,心“咯噔”一下。
方妈继续惋惜道:“我也是听你李伯母说的,那男人真是狼心狗肺,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可真真狠得下心啊。”
方辞手倏地一松,筷子没拿稳,落到了地上,很响亮的声音。
方妈埋怨了她一句,然后又转去了厨房,重新给方辞拿了一双筷子进来。
“珠珠这孩子,好像还得了抑郁症,有自残行为,家里人为了防止她自残,所以都把她绑在家里。我去看过她一次,手腕上全是血淋淋的刀口,可真吓人啊。”
方辞听在心里,心倏地一阵疼。
方辞没什么胃口,还是强撑着吃了小半碗米饭,怕方妈担心,她甚至说她在外面吃过了,现在还不太饿。
母女俩吃完了晚饭,方妈嘱咐方辞早点休息,说完便又出去继续忙了。
方辞坐在房间的床上,一脸无神。
第二日,方辞便去找珠珠了。
李伯母嘱咐了一番,才勉强让方辞进去。
一进门,便是一间狭窄的暗室,房间很小,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很刺鼻的味道,房间里潮湿、发霉。
方辞忍着,李伯母不好意思道:“方辞啊,家里比较小,平时太忙了,一直没时间收拾屋子。”
方辞没说什么,皱紧了眉头。
李伯母:“方辞,你进去吧,珠珠那死丫头在里面。”
李伯母等方辞进去,便快速将门锁了,方辞回头去开门,李伯母在外面解释道:“珠珠那死丫头,每天都想逃出去,我不锁门,她等会又要跑出去发疯。”
方辞只好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有一种冷寂的氛围,压抑又诡异。
方辞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铺着碎棉絮的床,床上的花被子微微泛黄,灰尘堆了一层,床上躺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正双眼无神盯着方辞,一脸戒备。
方辞忍不住想起临别前的珠珠,那时的她还对未来满怀憧憬,眨着大眼睛,侃侃而谈。
现在的珠珠,脸上没有一丝光泽,眼神空洞,看到方辞进来,表情也很冷淡。
“珠珠?”
方辞声音微弱,试探着喊了一句。
珠珠听到友人熟悉的声音,无神的双眼动了动,然后从床上艰难起身,坐在床上,张了张嘴。
方辞朝她床前走过去,眼眶酸涩不已。
珠珠手腕上全是触目惊心的刀痕,脸蛋还是一如既往光滑,珠珠最爱美了,从小尤其在意呵护那张脸。
“辞辞?”
珠珠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巴,难听得过分。
方辞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给了珠珠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不是说你好着吗?你骗人!”
珠珠手指微微颤抖,声音难听极了:“辞辞,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每天过着这暗无天日的鬼日子,我是真的想一了百了,解脱了。”
方辞紧紧抱着她,“不要……”
珠珠声音很轻,带着一股听天由命般的意味,“辞辞,我有时候会在想,我来这人生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方辞轻声安慰:“珠珠,每个女孩子都是天使。”
珠珠轻轻推开了方辞,嘴角轻扯一抹自嘲的笑:“我就是来吃苦的。”
方辞小心翼翼握紧她的手,生怕捏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她不知友人度过了怎样一段艰难的日子,也不过从方妈那里传来的只言片语,推测珠珠糟糕透顶的时光。
方辞陪珠珠聊了一上午,珠珠精神恢复了不少,方辞再三请求,李伯母才答应放珠珠出来透口气。
当李伯母端着自家院子里打来的枣子,亲眼看到珠珠竟然破天荒和方辞谈笑风生,像个正常的小姑娘一样,当场愣在了原地,眼眶湿润。
珠珠和方辞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转过身去,只看到李伯母佝偻的背影。
李伯母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才一脸平静走了进去,脸上挂着冷丝丝的笑:“方辞,吃点枣子。”
方辞瞥了一眼,接过李伯母手里的碟子碗,拿了两个,轻声道谢:“谢谢伯母。”
珠珠见她妈进来,什么话也不肯说了,怔怔坐在原地,方辞塞了两颗熟透的枣子在她手心,缓和气氛道:“这枣子还真甜呢,我自小就喜欢吃你家的,你还记得不,有一年我们闹矛盾了。我从你家门口路过,你家院子里的枣子又大又红,可把我馋坏了,我从地上悄悄捡了一把,你后来故意将刚打好的枣子放到了地上。”
珠珠经方辞提醒,有点印象,具体是什么原因她记不住了,不过那一回她也不是真恼方辞。因为,珠珠从来没有恼过她。
珠珠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是我放的?”
方辞轻轻将头靠在珠珠肩上,声音甜腻腻的:“你别管,我一猜就是你。”
李伯母偷偷抹了几把眼泪,为了防止她们俩看见,赶紧转身出去了。
方辞看了一眼李伯母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
李伯母一直刀子嘴豆腐心,她是最心疼孩子的。要不是家里孩子多,没办法,李伯母才不会让珠珠辍学。
方辞还隐约记得,那会儿李伯母挨家挨户借钱给珠珠凑学费,可学费刚一凑好,珠珠已经偷偷坐火车离开津南了。
两人聊过去、聊未来,可都很默契对现在只字不提。
方辞本来想亲口问问珠珠,她遇到了什么事,
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