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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木多殇,何以飘零去

作者:枫无尘 | 分类: | 字数:55.8万

第13章 原时亡

书名:槲木多殇,何以飘零去 作者:枫无尘 字数:4475 更新时间:2025-02-14 01:46:54

鸡鸣破晓时。

原之野连夜赶路,正困得不行,加上冬天的早晨格外冷,他在被窝里说缩了缩脖子,把被子往头上盖。

算算日子,今天已是腊月初四了,不过二十来天就要过年了,原之野突感光阴易逝。

长叹一口气后,便迅速起床来,匆匆洗漱后便赶往他姑姑的院子。

“姑父,姑姑她醒了吗?”见到阿笙无,原之野开口问道。

阿笙无道:“醒了,听说你回来了,担忧你这出去后就没吃好,正高兴得在灶房给你张罗饭菜呢!”

原之野急不可耐道:“那我先去找她。”

“诶!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阿笙无揪住他衣裳,“说了你再去也不迟。”

“哦,好。”

房间里,炭盆里的碳烧得正旺。

阿笙无强塞给他一个暖壶,原之野脸色诡异,终还是拗不过,老老实实捧着暖壶坐得端正极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谁都不先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阿笙无干咳一声,才缓缓道:“你姑姑这病啊,来得蹊跷,寻了许多法子,竟都没作用,有的还反噬极大,我实在没法了,这才把你叫回来。”

“怎么个蹊跷法?”

“平常连风寒都极少得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这还不蹊跷吗?”

阿笙无幽怨道。

停顿半会儿又说:“更奇怪的是,她有时半夜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行为怪异,总想吸食鲜血!”

“她竟病得这么厉害?”原之野惊异道,又继续追问他,“还有呢?”

阿笙无吞了一口唾沫,放低了声音,将身子凑近他道:“刚开始只是让下人把杀鸡的血给她留着,后来就直接去灶房里抓着生鸡吸血,我看着都渗得慌!”

“那她现在…”原之野欲言又止。

阿笙无朝他摆手,“夜里我都是把安神药放在她每日饮的茶水里,然后再用绳子给她绑起来,天刚亮就解开,不让她发现,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原之野若有所思,突然问道:“所以,我们府里的丫鬟小厮都不见了许多?”

阿笙无一愣,没想到他思维如此跳跃,竟把他问懵了。

随即不悦道:“没有不见,我给打发走了,你想什么呢!”

原之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讪笑道:“这突然少了那么多人,我这大着胆子猜测也在情理之中吧。”

阿笙无没好气道:“你莫不是赶路赶傻了!就算你姑姑要那么做,我还能由着她,一点儿也不拦着?”

“那倒也是。”原之野略带尴尬道,又问,“那姑父,你最开始发现姑姑不对劲是什么时候?”

阿笙无仔细回忆了下,才回道:“七月半。”

“七月半?”

原之野惊愕住了,顿时有些怒气道:“那么早就不对劲了,姑父你怎么现在才告知我?!”

阿笙无无奈叹气:“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问过丫鬟才知道早在七月十四的晚上她就去要过鸡血,要不是前几日那天我在外面喝酒很晚才回来,也不会撞见她正逮着鸡啃,你知道的我平时睡得又沉,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原之野问道:“那姑姑她是每天晚上都要吸食鲜血吗?”

阿笙无苦恼道:“倒也不是,我问了丫鬟,除了七月十四那晚,就是八月二十七那天,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了,那几次都不是严重的,自从二十六开始就严重了,我绑绳子都绑不住,蛊术对她也没用。”

“后来,我只能去外地买些野味回来,让人夜里送来,我亲自放血给她喝,不然她就会吸人血,不瞒你说,有几个丫鬟已经被她咬过,然后不治身亡了,所以我这才急着将你叫回来。”

原之野沉默,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连他姑父都没法子的事,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办法去救治他姑姑。

可,难道就任由她吸食鲜血吗?

原之野心中默默否定了这个答案。

现在可以控制的情况下到还可以抓些野味,万一一个没防范住,难道要把府里的丫鬟小厮都绑着任她咬?

这样做不仅有伤天和,还会把姑姑变成一个怪物!

原之野摇摇头,把这冒出来的想法甩下去,看着阿笙无,问道:“那今后怎么办?这么绑着人不是个办法,而且,吴府也不肯把所有人都打发走。”

原之野问完后,心跳像打鼓一样。

他害怕听到让他姑姑继续吸食鲜血的答案,害怕将他姑姑关起来起来,任由她成为一个神志不清,不人不鬼的怪物。

阿笙无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道:“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离别半年之久,原之野看见阿笙无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或许当初自己一意孤行真的做错了!

正当二人陷入沉默时,原时的声音大老远就在门外响起:“你们两个聊什么呢,这么投入,连饭都不想吃了吗?”

第13章 原时亡

二人立马将脸上落寞惆怅的神色一收,都挂着淡笑。

原之野一见到原时,就抢先开口道:“辛苦了,姑姑,做了些什么好吃的呀?”

阿笙无紧随其后:“辛苦了,夫人。”

原时笑道:“就你们两个嘴甜,快去那边厅堂坐着,马上汤就炖好了。小野,待会儿你可要多吃点,你看看你,都瘦了!”

说完,原时便回了灶房去忙碌了,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原之野回想刚才初见原时的印象,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发病的迹象。

整个人唇红齿白,面色红润,说话走路都干脆利落,哪里有一点得了怪病的体征?

但当他来到饭厅,看到那些还渗着鲜血的肉时,顿时明白过来了。

原来,克制吸食鲜血的办法就是任由她吃这些鲜血淋漓的鲜肉!

再转眼看,那铜锅里竟然是温热的血!

血腥味就如同他在韦家底下密室,看到的那个血池一样,令人恶心作呕。

但原时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反而不停催促着他和阿笙无动筷。

“快吃呀,小野,愣着干嘛?难道才刚回来就要开始嫌弃我的厨艺了?”

原时目光灼灼,一脸慈爱地盯着他。

阿笙无强装镇定,坐着岿然不动,那眼神坚定得像是在干一件大事。

原之野抗拒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憋了回去,因为阿笙无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他无奈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看起来还算干净没带多少血丝的肉,埋头一口,嚼都不用嚼,整块吞了下去。

肉块刚到喉咙,原之野就忍不住弯腰,想要吐出来,使劲儿往嘴里扒拉几大口米饭,这才强忍着没吐出来。

眉头紧锁,表情一言难尽,连一直袖手旁观的阿笙无都有些动容了。

但,原之野始终都没开口拒绝,丢下一句吃饱了就跑得飞快。

阿笙无留在最后,那顿饭是怎么吃的,原之野既不想知道,也不好奇。

只听说后来阿笙无在厕房里吐了将近半个时辰。

仅此一朝,原之野借着怀念吴府外那个酒楼的饭菜,便得以顺利出去吃饭了。

阿笙无借着年关将至,拜访有来往的几个商人,也出去吃。

二人偷摸着来酒楼吃,又磨磨蹭蹭地回吴府。

就这样,躲了原时好几天。

二人白天找借口出来吃饭,吃了就回去看医术,这样紧张的日子也没过几天。

到了初八那一天,二人是如何都躲不掉的——因为这天是腊八节。

原时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活,腊八粥已经熬上了,原之野和阿笙无并没有非要出门的理由,被留在厅堂里,哪里也不许去。

好在,这次的粥,原时并没有再弄一些血淋淋的东西了,正常得连二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卖相正常,口味正常,二人反倒不习惯了。

安然无恙得度过了白天,当天夜里,二人松懈不免对原时的看管松懈了下来。

谁知,等阿笙无和原之野喝了酒,回房时,原时竟没了呼吸。

她平稳得躺在床上,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并未有什么痛苦。

阿笙无呆了,随即老泪纵横抱着原时,痛哭流涕。

当时天很冷,原之野喝得头晕,倒床就睡着了,并不知晓隔壁院子里半夜压抑的呜咽声。

早晨,天刚蒙蒙亮,冷风从新糊的窗户缝儿里灌进来,吹得原之野冷起一身鸡皮疙瘩。

头痛得紧,原之野看了一眼窗户,朝床里拱了拱,正准备睡个回笼觉。

吴管家站在门外,敲门喊他道:“小野,快起来,夫人去了!”

原之野愣住,半晌没反应,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小野!”吴管家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快出来吧!现在快赶去见夫人最后一面,晚了,堡主就要封棺了!”

原之野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连鞋都忘了穿,一把来开门,不可置信道:“管家爷爷,你说什么?谁死了?”

吴管家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地叹了口气,“诶!你快去主院子看看吧!”

原之野飞奔到了主院子,原时的房间。

红漆的大棺材就摆在厅堂里,小厮门已经开始布置挂白布,阿笙无神色悲戚,站在棺木旁,望着棺里的人,十分不舍。

“姑父,”原之野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阿笙无眼神晦败,苦涩地笑了一下,“小野,来看你姑姑最后一眼吧。”

原之野一步一步慢慢朝棺木靠近,看到棺里躺着的人好像睡着了一样,他不敢相信,怎么就一夜之间,他姑姑就死了呢!

“老爷,要通知其他商友或平常有来往的一些人吗?”吴科前来问阿笙无道。

阿笙无道:“嗯,就说感染了风寒就行,其他的什么都别说。”

“名单你和老管家核对就行,采买需要的东西也和他商量,去账房支银子便是。”

“是。”

原之野摸到原时的手,冰冷刺骨,他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阿笙无道:“同你喝完酒,我回房便直接躺下了,起夜的时候才发现不对的,等我探她鼻息和脉相时,人早已去了。”

“我呆坐了一阵,然后给她穿上了平时最爱的这身衣裳,天快亮时才去通知了老管家。”

原之野拳头捏紧,他咬牙道:“这一次,为什么又不告知我?”

“没有为什么,小野,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

阿笙无说完,便去忙着张罗办丧礼的事。

原之野跪在灵前,披麻戴孝,烧着纸钱,眼泪就默默流下来滴在火盆里。

他很愤怒。

为什么阿笙无发现原时死的时候,竟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

也愧疚。

回来这几天,光顾着躲原时,怕她做那些血淋淋的饭菜给自己吃,其余时间都在看医书,都没有好好陪过她。

鞭炮响,陆陆续续来了好些吊唁的人。

阿笙无忙着寒暄,原之野一言不发,跪在灵前。

七天过去,到了下葬的时间。

七天里,阿笙无和原之野互相都没开口说话,下葬这天,原之野难得得先开了口。

“非要这样吗?”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阿笙无拧着眉道。

别人不知道,但阿笙无和原之野知道,那棺木里放进去了些特别的东西。

扬起的尘土盖在棺木上,伴随着做法事的老先生嘴里一句“尘归尘,土归土”,就掩埋了原时在这世上的一切过往。

少了一个人,吴府里这下更安静了。

冬天的风,似乎比往年来得更猛烈一些,吹在脸上,刮得人生疼。

下完葬,送完宾客,原之野同阿笙无在当天夜里大吵一架,瓷器桌椅板凳砸烂了不少。

连住处都差点放了一把火烧了,但原之野的反抗并未威胁到阿笙无。

二人持续冷战,仅仅安静了一天。

接下来的几日,阿笙无逼着原之野同他一起去拜访那些平日里来往过的人。

时间缓缓流逝,三天时间过去,已是腊月二十一——大寒。

大寒至,霜雪降,寒气之逆极。

这一天,下了好大的雪。

原之野靠坐在床上,看着窗户一溜缝隙外的大雪,突然又想起了几位故人。

不知道槲寄尘有没有成功拦截到白云宗的人,天那么冷,他应该早就救下木清眠来了吧!

木清眠那么怕冷,现在,也许他们正依偎在哪个客栈里,互诉衷肠。

没有收到书信,原之野不免又担忧起来。

他想,等天气暖和一些,他就出去找槲寄尘他们,然后再一起去找大爷,继续行走江湖。

少年的心愿总是那么简单,然而现实要教给他的东西还很多,离别只是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