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干？”

李家栋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但是不知为何，那光热只持续的一瞬，很快便又黯淡了下去，

“算了吧。。”他摇了摇头，“我啊，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医院里混混日子算了。”

曾隆愣了一下，抬头仔细盯着李家栋的脸看了看，接着调笑道，

“怎么？嫌弃我那里小门小户的，装不下你这尊大神？”

“胡说什么呢。。”李家栋笑骂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太清楚了，其他的不说，你那工作室一天接待的患者，就足够我们整个科室做两三天的了，这还轮得到我嫌弃你？”

说着，他笑了笑，朝曾隆眨了眨眼，继续道，

“所以你好好干，我就不掺和了，负责在旁边当条咸鱼，给你加油打气。”

曾隆皱着眉，两只眼睛依旧直直的盯着李家栋，脸上的表情越发迷惑了，

“不对！”他道，“你小子不对劲，心里肯定有事。之前还一直说在君康干的憋屈，想要找其他出路的？怎么现在一下子改主意了？”

李家栋没有说话，他和曾隆对视了几秒，接着苦苦的叹了一声之后，目光就从曾隆的脸上移开，仿佛是在躲避曾隆的视线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曾隆追问道，“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别婆婆妈妈的。”

李家栋还是没有说话，他端起酒杯，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里面已经空了，只是有些机械的缓缓的抬起，喂到了嘴边。

曾隆刚想提醒他没酒了，却发现他就这样端着空杯子，仰头咽了一口，而从他那直勾勾的，有些放空的眼神中，曾隆能够看出来，他大概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咽下去的只不过一团虚妄。

曾隆突然便感觉有些难受，既然他不想说，也不忍心再逼他，只是默默的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两杯啤酒。

气氛又一次沉默了下去，不过比起刚才那种安静的自得，这一次，空气中似乎还多了一些沉重的东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一杯啤酒喝完，李家栋的声音才再一次响了起来，

“其实说实话，我心里不是没有想法，特别是最近大家都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也认真考虑过这事，你写的那篇帖子，我还仔仔细细的认真研究过一遍呢。”

“这不正好了吗？”曾隆不解道，“与其你出去单打独斗，去我那里不正好吗？这样一方面风险小，两个人之间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你想的太简单了。”

李家栋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正因为我仔细研究过，所以才明白，你能把这个工作室干得这么火，不因为别的，是因为你有技术，有疗效，所以患者认你。

可是我呢，在君康这么些年，除了你在的时候还会跟着你一起研究点新技术之外，其他时间基本上就是在原地踏步。

你走了之后，那更别提了，就连每天的日常治疗都能省则省，随便随便就应付了事。

像我这样的人去工作室里上班，别开玩笑了！去了靠什么活下来？”

李家栋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一句话完全就像是吼出来的，就连旁边的客人也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但是李家栋却浑然不觉，继续大声道，

“飞出牢笼，飞出牢笼，这段时间在哪儿都能听见这句话，这TM都快成一句口号了。

可这些人也不想想，像我们这种从毕业就困在医院里快10年的治疗师，要技术没有技术，要经验没有经验，真要是进到社会里，还能适应吗？要是适应不了怎么办？

是不是就不活了！”

李家栋喘着粗气，猛地抬起酒杯，将里面还剩的一点啤酒一饮而尽，

“我也想飞啊！可我TM还飞得起来吗？”

说着，他将手中的空杯子，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双手捂着脸，轻声的呜咽了起来。

飞溅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四周，周围的客人已经纷纷站了起来，朝更远的地方散开。

曾隆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李家栋居然这么大反应，一时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店长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沉着脸看着曾隆道，

“先生。。。”

曾隆不等他说完，就急忙一脸歉意的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我们这就走，不影响你们做生意。”

店长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叫来服务员，曾隆急忙结了账，连砸坏的杯子也一起赔了钱，然后扶起李家栋离开了饭店。

来到街边，曾隆将李家栋服坐在路边旁边的一个长椅上，又在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旁边已经冷静下来的李家栋。

李家栋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有些尴尬的瞟了曾隆一眼，笑了笑。

曾隆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知道李家栋并没有喝醉，只是一时间情绪起伏，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所以有些激动，也没说什么，拧开另一瓶矿泉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现在已经晚上10点多了，人行道上的行人少了很多，马路上的车辆也少了很多。

城市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和夜晚融合在一起，墨色的黑暗一点点的吞噬着那些逐渐熄灭下去的灯火，安静笼罩下来逐渐成为了世界的背景。

两个人就这样在夜风中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家栋轻轻的叹了一声，然后开口道，

“你要把我这样的人弄到你的工作室里去，这哪里还是帮忙，给你添乱还差不多，所以啊，你也别再劝我了，我祸害谁也不能祸害你不是？”

曾隆笑了笑，转过头，淡淡的看着李家栋。

“我和你说过吧，这段时间有多少人找我询问开工作室的事情？”

李家栋点了点头，曾隆继续道，

“虽然隔着微信，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们心中那种兴奋和激动，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挺烦的，但是一天的活干完了，累了，偶尔翻开他们给我的那些留言，看看他们的朋友圈，看着他们的进度，心里还是会跟着热起来。”

曾隆顿了顿，突然问道，“你觉得你刚才说的事情，心里的那些困惑，犹豫，担心，他们想过吗？”

李家栋楞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道，“应该是想过的吧。”

“不止想过，还有很多人专门花了一两个小时在微信里和我聊过。”曾隆继续道，“他们有些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些是进到医院里不到一两年的年轻人，他们比你要害怕多了，不过他们最终还是做了，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李家栋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脑袋也慢慢的低垂了下去。

曾隆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表情，语带安慰的继续道，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决心走出这一步，就像你说的，飞出牢笼这四个字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毕竟在医院外面，可没有人喂食，没有人嘘寒问暖，一切都靠自己，灵魂虽然自由了，但是的背上却多了一座大山。

这个压力很大，非常大，承受不住很正常，你也知道，我之前也想过要转行，要放弃，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类的本能，所以你怎么想都正常，算不得什么。关键是。。”

曾隆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直直的看向李家栋，像是要看穿他的灵魂。

李家栋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那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眼神，虽然曾隆依旧平静，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

但是他的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些什么，那淡淡的光芒之中，似乎隐藏着一股灼热的温度，仿佛宇宙中那穿过数十万光年却依旧耀眼的星辰，接着他听到了曾隆那清亮的，在这安静的夜空里甚至有些震耳的声音。

“作为一个康复治疗师，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渡过一生，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