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没有破碎的空间, 也没有星光法相。

冯小百事完好无损地站在先前站着的地方, 楚诺依旧是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踩在门里。

与冯小百事足足半柱香时间的谈话，好象从来没发生过一样。现在的楚诺, 刚跨入这间名叫“冯凶化吉”的小店, 而冯小百事也才刚迎上来。

然而还是不一样的，眼前这个“冯小百事”不一样了，变得和冯婉婉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现在站在楚诺面前的“冯小百事”，是一个宽袍宽袖、满脸坏笑的翩翩少年。

“你是怎么发现的？”冯小百事的声音有少年人的刚阳, 不再是少女的清脆嗓音。

这个时候, 楚诺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出少年的修为了。十六七岁的年纪，筑基初期！

在这个年纪就已经筑基, 楚诺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霍真，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楚诺楚诺将门外的那只脚也迈到门里，道：“起初并未发现，直至我察觉到, 连续施展几次蝶影闪后，我体内的灵气并未减少。”

她并未解释什么是“蝶影闪”, 遇到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年, 她相信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解释太多。

“然后就发现，我的心境受到了某种影响, 否则不会连续几次蝶影闪后才发现异样。那时候我就知道, 我应该是遭遇了某种幻术。”

“ 稳定心境之后, 我便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街道上来来去去这么多筑基修士，竟无人发现我们这里的异样。又比如你手上的两枚铜钱，不知何时叠在了一起。”

“ 那时候我便有了一个猜测，我猜你手上的两枚铜钱里各有一方因果小世界，一明一暗。”

“在我一只脚跨进这间店铺的时候，你已将我拉入作为明方的小世界里，并且让我觉得我只在那方世界里待了一瞬就出去了。那时候我看到的你，并不是真的你，而是融合了我那时心里想着的某个人。”

“ 至于作为暗处的那个小世界，在两枚铜钱叠在一起的时候，就已和明方小世界相连，所以我其实是出了一方小世界，又进入了另一方小世界，直到我察觉后将第二个小世界击碎。”

楚诺隐瞒了空隐灵根的事。虽然看不到铜钱的灵气脉络，但当她看到冯小百事将两枚铜钱叠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一丝的感觉，让她确定两枚铜钱的小世界是相连的，这一点并不完全是猜测。

冯小百事击掌大笑：“有意思有意思，猜得几乎一丝不差！只不过，你说的暗的那一方世界，并不是因果小世界，只是一方类似幻境的太虚小世界罢了。”

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哪有本事让人连入两方因果小世界啊，那会坏了本公子的道行。”

他又朝楚诺竖起了大拇指：“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够自主走出太虚小世界的修士，不得不说，就凭这份稳固的心境，够资格让我以友相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诺总觉得冯小百事口中的“以友相待”可能和寻常意义上的有所偏差，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看住楚诺的眼神已经不象是看着一缸灵液了，而象是看着一池子的灵液！

“既然我已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楚诺淡淡地道，“这个问题不算在你的买卖里，你可以不回答，但若回答了，我不会支付灵石。”

冯小百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平。”

楚诺看似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为何要设这个局？”。

冯小百事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因为我想看看，你我之间足有双指宽的因果线，究竟是善缘还是孽缘，有没有必要斩断。”

楚诺愕然：“因果能看得到线？你看得到因果线？”

“是。能。”冯小百事笑得眉毛鼻子都皱在一起，改指为掌，摊在楚诺面前：“我已回答了你第二、第三个问题，两枚中阶灵石拿来吧。”

我去！楚诺暗骂了一声，抬脚就向外走。

刚才和冯小百事对答时，凝晶兽和蓝雀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因果道修有许多诡异的神通，但要说改变命运、甚至为了斩因果而杀人，在结丹之前几乎不可能。原因说来简单，道行未到，承受不了太多的天道反噬。

因此如果楚诺觉得不喜欢，大可以一走了之，不必理会这个冯小百事。反正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该发生的大体上也很难发生。

“哎？开个玩笑嘛！”

冯小百事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瞬间就拦到楚诺跟前，袍袖飘扬，面色如玉。俊是真的俊，只是太会算计，小小年纪，阳谋阴谋层出不穷，楚诺不太想搭理。

冯小百事却不气馁：“跟你说高深的问题你肯定不懂。简而言之，你我之间的因果线，虽然是难得一见的双指宽，但时隐时现，并未稳定。一旦稳定，必定是求而不得的善缘。我舍不得善缘，又怕你行差步错，若是干脆断了因果倒还好，万一藕断丝连，那就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了。”

楚诺微微一笑，也不问究竟是什么善缘逆缘，直接绕过冯小百事，一语不发走上街道。

俊俏少年唉声叹气，垂胸顿足。脚刚一顿下，人又已古怪地出现在楚诺身边。

“实话跟你说吧，你刚才入我那方因果小世界时，我已看到缠绕在你身上的三劫。第一劫就发生在今日，你见到我之前。第二劫马上就要发生。第三劫关乎到你今日的一个选择，若选对了便会在不久的将来历劫，若选错了……这劫便不会发生了。”

楚诺看都没有看他，只管朝前走，只觉得这少年从头至尾，所言所行都令人匪夷所思，让人生不安。刚才所说三劫，更是空穴来风、前后矛盾。既然是劫，选择正确不就不会发生了吗？怎么是选错了才不会发生？难道有劫才是好的，无劫反倒错了？

她一路疾行，却没有发现冯小百事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淌下一小滴血。

少年面露痛色，不得不停下脚步，随手一抹唇畔，面色竟变得妖艳起来，惹来几个路人热切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

“天道反噬，不过如此。”

妖艳少年冷冷望向投来淫秽目光的路人，两枚铜钱带着怒意在左手指缝间上下翻飞，隐隐可闻削金断玉之声。只是这个时候的他，口角处有更多鲜血淌下，神色也渐渐萎顿下来。

少年忽地一笑，唇红齿白，明艳不可方物：“我这脾气呀，真要改一改，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哪。”

楚诺见终于甩掉了冯小百事，脚步松快了许多。

两兽早有交代，遇到因果道修士，有意思，也有麻烦，看看热闹就好，千万别被他绕进去。他能做的成的，悄无声气地就做了；做不成的才会对着你喋喋不休，为的是设局挖坑，愿者上钩。

顺着这条街一路走到底就是试炼场。进入试炼场的修士每人都会得到一支玉简，玉简中印刻了试炼场的地图，标明各个契盟在试炼场中的位置，以及招收守护仙人的条件、待遇等等，该有的信息一应俱全。

试炼场外围都是一些小型契盟的场地，越往中心契盟规模越大，最中心便是天水城契盟的招收地盘。有时村契盟果然也有一席之地，只不过是外围契盟中最小的一个。

外围的契盟，招收守护仙人的方式都差不多。无非是先与契主面谈，过了面谈这一关就可以跟着去执行绞杀魔魂兽的任务了，为期时间数日到数月不等，最终以上交灵液的数量及品质，来决定是否能够加入契盟。

楚诺还特别留意了一下有时契盟的招收条件，不禁哑然失笑。荆有时在面谈一事中加了一条注，必须善待凡人、尊老爱幼、无男尊女卑之心方可加入。

从中段开始，规矩就变了，个中滋味也颇耐人寻味。一些强大的契盟有自己圈养的试炼魔魂兽，要求修士当场与试炼魔魂兽搏斗，在规定时间内灭杀魔魂兽才算过了第一关。还特别注明“生死自负”，如果不敌，负责招收事宜的契盟修士绝对是见死不救的。

除了各个契盟的规矩，试炼场也有自己的规矩，不多，只有三条。

第一条便是不得隐瞒真实修为和身份。入口有专门的法器和修士查验，所以楚诺的披风到了此处也没什么用处。

第二条和第三条是，一年之内，参加试炼的次数不能超过三次，并且一旦过关，必须入盟。因为每个契盟受契约地图等级的制约，能够招收的修士是有限的，这就杜绝了一些修士想货比三家、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情况。

楚诺由外围开始，一路走马观花。她的目标是最中心的天水城，最不济也是那些有圈养魔灵兽的大型城镇。不过今天她身上灵气不多，并不想马上参与进去，因而只是随便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远远望到荆有时正和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聊得起劲，楚诺没有走近去，哪料荆有时眼尖，和那修士说了句抱歉，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楚诺神色有些尴尬，生怕他又说出“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的话。

荆有时只是指了指试炼场中心方向，郑重其事地问道：“看你走的这般急，可是不打算在外围看了，直接去找里面更强大的契盟？你第一次来此地，不知里面的凶险。可惜契主不得随意走动，否则我就陪你进去走一趟了。”

楚诺笑笑道：“修士去的地方哪有不凶险的。多谢荆契主提醒，我今日只是进去看看，并不会参与其中。”

荆有时欲言又止，想了想，取出一粒金光灿烂的丹丸，塞进楚诺手心：“这是我炼制的战兽法丹，比寻常杂货铺子里那些要好一点，可将此丹激发出一只朱招战兽。你灵气有限，若遇危机，这枚法丹或可助你脱身。”

楚诺愕然，手中金色法丹哪里比寻常铺子里好“一点”，简直好得太多，激发出来的朱招战兽只怕有筑基巅峰的战力。这招比说“精诚所至”还厉害啊，直接让她欠了个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