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景华？”

“是啊，钱老爷最小的儿子，本来是在小凉城的学馆里求学的，后来被钱老爷叫回来打理家业，不巧就被妖怪给害了。”

戴青色头巾的小生说，叶照若有所思，“钱老爷给他小儿子办葬礼了吗？”

“办了，不过排场不大。”小生挠挠头，“毕竟是被妖怪害得，有点不吉祥，只有府邸里的下人知道些。”

“这样吗？”叶照颔首，又问了些情况，跟着村民们在村里转了转。

一圈转下来，他的手上多了一张图纸，上面有用炭笔勾画出的村落布局，几条模样不同的虚线连接着圆圈，是根据那怪物活动时间和痕迹做的线路梳理。

叶照细细的看，认真推理，渐渐一个假设在他脑海里形成。

“有这种可能吗？”他拿着图纸，一手托着下巴，对那怪物出现在村落的原因有了一点猜想。

不过目前未经验证，假设终归是假设，而且村民们对怪物的恐惧一时高过一时，关键的问题必须先解决。

“我推算了那妖怪的活动路线。”

叶照找到了村里的伍长，拿出图纸说道:“你找几个民兵和猎户帮忙，我们去设一些陷阱，尽力把怪物引到陷阱里去。”

大殷王朝有一套垂直的管理体系，只要官位高一级，且归于同一职属的官员，就能很大限度的调用下层小官。

民兵伍长算是半个基层官吏，也从官府拿一份津贴，自然服从叶照的命令。

不到两刻钟，他就带着四五个民兵猎户过来，跟着叶照在村落各处设置隐蔽的绳索陷阱。

只要怪物中了圈套，就会触发报警装置，瞬间就能惊动叶照和埋伏的猎人。

因为节气渐渐归南，蒙时越来越短，布置陷阱花费了几个时辰，忙完后，灰蒙蒙的天空就已偏向了黑色。

民兵伍长热情的拉着叶照，邀请他去家里喝两盅，却被叶照笑着拒绝了。

虽然两杯小酒不至于误事，可叶照在面对正事时绝对谨慎，这是他十来年打更养成的习惯和经验。

在天完全黑下来前，他回到了中午吃饭的小院，找到了赵怀民。

“晚上出去帮帮忙，我感觉那怪物肯定会来。”

屋中火塘静静燃烧，农人家里已经坐锅烧饭了，赵怀民正和锄田回来的老农侃大山，听到叶照的话点点头，示意他先坐。

叶照绕到火塘旁的竹椅坐下，见赵怀民对老农说，“老丈真从地里握出过古物？”

“是嘞。”端着烟枪的老农笑眯眯的回答赵怀民的疑问，“你不信，我搬出来给你瞧瞧！”

“老婆子，把咱们家那口坛子拿来！”

老农对做饭的妻子和儿媳喊到，两个小家伙乐呵呵的跑过去，帮奶奶和妈妈的忙。

做饭的老婆婆擦擦手，很快，一只通体陶红的罐子被她从里屋抱了出来。

只见那是一只宽胖的陶罐，一尺半长的瓶身上宽下窄，分层次布满了不规则的黑色花纹。

那些纹路十分奇特，像蔓生的藤在橘红的表面上，但局部又是闪电的锐直，还有不均的“岩块”，点点星辰，似蛇似虫的蜿蜒…

屋内篝火摇摆，罐上的黑纹在光芒的变化下好像活过来一样，在火光与阴影中扭动着。

叶照和赵怀民对视一眼，皆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就是老丈你挖到的？怎么这么完好？”叶照坐在竹椅上发问，在泥地里埋藏，又被锄头刨出来，这陶器看上去竟然一点磕碰都没有。

“嗐，我也奇怪呢？”

“官爷别看这东西像陶，但比铁还硬！当初挖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叮”一声响，跟撞到金器似的。”

老农很淳朴，把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两人，从他挖出来起，这陶罐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叶照好奇的上前接过，发现入手真不是陶器的质感，似金似玉，敲击是清脆的声响。

他仔细的端详，莫名觉得罐身上的花纹很熟悉，与他那本《玄蚞褪劫经》上的“虫文”有种相似的感觉！

“我看看。”赵怀民凑了上来，接过陶罐对火查看。

“坛…龙…奉…血…”他一字一句，竟然念了出来！

叶照大吃一惊，“你认的？”

“我好歹是在上京圣清学宫求过学的好不好。”赵怀民嘴角歪歪，咸鱼脸上也露出无奈之色。

“不过我还真不认得。”

“那你念个锤子！”

“咳，我是按照相似的字符解读，在圣清学宫，夫子堂的坛下弟子会学习一种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祭文，一些字符和这坛上的文字很像。”

“这样吗？”叶照读书虽然不少，却接触不到这上等学府里的知识。

“上古时期具体是指的那一段？”

赵怀民抱着坛子一笑，又坐了下来，“这就说来话长了。”

“按照学宫和皇殿里史官的划分，以平王朝建立为元年，上古是大概公元前三千年到云王朝的公元四千五百年左右。”

“现在是殷朝历三百四十年，也就是公元八千三百年左右，上古时代最早也是三四千年前了。”

“真是久远啊。”叶照感叹，这期间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王朝湮灭在了历史中。“那么遥远的历史还有文字传下来？”

赵怀民神色忽然有些严肃，“古礼从未断过。”

“我之所以猜这坛子上的字是祭文的一种演变，就是因为从古至今人族都在使用同一套祭文，只是每个时期要祭的内容都有可能不同，所以会有演变，而这罐子应该就是个祭器。”

“祭器…”看看被老汉用来装零碎物件的坛子，叶照忽然感觉有些滑稽。

“所以这是一件文物了？”

赵怀民点头，又沉默的看了看罐子上的花纹，然后开口说道。

“老丈，你这坛子卖吗？”

“卖？”老汉拿着烟枪愣住了，他用烟锅点了点腿，有些不知所措。

“官爷要的话，那就卖吧…”显然他不知道该卖多少钱合适。

“一百两银子。”赵怀民抛出了一笔巨款。

话音落下，老汉的烟枪吓掉了，做饭的老妇和小媳妇也都愣在原地。

叶照有些惊愕的看赵怀民掏出钱庄的银钞子，不多不少五张一百两，交到老汉手里。

“虽然不太关我事，但这种东西事关上部，不带走不行。”他嘀咕着不明所以的话。

手指接触到银钞子，老汉抖了一下，万万没想到闲聊一下就有这么多银子出现在眼前。

“官爷，太，太多了吧！”一辈子没见过几两银子的老汉有些哆嗦的问道。

“收着吧。”赵怀民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随口说了一句，便拿布将坛子包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讶然的叶照凑上前低声问道。

“祭，又是忌。”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古往今来，有一段段的失落历史，其实都被人掩盖了。”

赵怀民压低声音，悄声对叶照说道：“我曾问过教授我的夫子，为什么教我们祭文时不给对应的历史记载。”

“夫子并没有告诉我原因，只是有些东西是不能断流，但又万万不可传扬的。”

“后来我实在好奇，偷偷翻阅了学宫的隐秘记录，发现王朝过去组织过玄黄官司打击各地的古祭习俗。”

“你知道吗？…有些诡异的东西，会随着历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