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舱房本来是提供给乘客的随行人员例如保镖或者家庭教师来使用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了楼上的豪华客房。只有一张两个成年人并排躺在一起会觉得有些挤的床铺，一张勉强能放一个托盘的床边小桌，外加一间转身都有些困难的集成卫生间。

沃伊塔把诺格安顿在床上，拿了一块橘皮给他先闻着，利落地把他从那套脏了的睡衣里扒出来，把散发着怪味的睡衣丢到卫生间淋浴区的地板上，最后把卫生间的门关了起来。

诺格裹着被子半靠在床头，露出两个雪白的肩膀。他有气无力地拿着那片橘子皮，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是缓和了一些。

“还在晕吗？”

沃伊塔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因为急性脱水而有些起皮的嘴唇，给他倒了一杯盐糖水，缓缓地喂给了他。

“你不要走……”

沃伊塔刚刚把水杯放回原处，诺格就像一只黏人的猫一样缠了上来，语气里有些委屈的意思。

“我不走。”

沃伊塔帮他拉了拉被子，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并不烫，应该就是普通的晕船了而已。在等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再吐的情况下，沃伊塔把晕船药拿过来喂他吃了。

“你不晕吗？”

吃了晕船药的诺格感觉自己似乎是好了一些，终于有了一点精力关注自己以外的事情了。

“还好，暂时还没什么感觉。”

沃伊塔上一次晕船还是在一艘开足马力冲滩的两栖登陆艇中，但当比她先跳下船的那个战友直接被岸防大口径机枪打成了两截一声不吭地沉底之后，她的晕船就奇迹般的好了。她向来都是一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

“我以前在书上读过，说舰船通过西风带时，船上养的动物会因为受不了颠簸而跳海自杀。我一直觉得是作者用了夸张的手法……”

诺格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一面又把橘子皮塞到了鼻子下面闻了闻，一双大眼睛显得分外可怜。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不是的，那是真的。换我在那些船上，我搞不好也会跳下去。”

说着，他往床的内侧挪了挪，示意沃伊塔也躺下来。

“睡吧，别想那么多奇怪的事情。”

沃伊塔裹着睡袍侧身躺上了床，用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伸手揉了揉诺格的头发。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个敷衍的保姆，准备我一闭眼你就马上关灯离开。”

诺格对于她有些敷衍的态度表示了不满，他努力把眼睛睁大，盯着沃伊塔的眼睛。

“看起来你的保姆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啊。”

沃伊塔笑了起来。她起身脱掉了睡袍，顺手把房间的灯也关掉了，然后钻进被窝，伸手抱住了诺格。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

诺格一如既往地在发脾气之后马上又道了歉，沃伊塔摸索着亲了亲他的唇角，一如既往地安慰了他一句。

“快睡吧，已经没事了，风雨也很快会过去的。”

晕船药的效果越来越明显，诺格觉得眼皮子很重，他最后挪了挪位置然后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听着诺格渐渐平稳的鼻息，沃伊塔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她极为罕见地觉得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靠在一起也不赖。

内舱房没有会扰人清梦的自然光线，两人就这么一觉睡到了临近午饭的时间。

沃伊塔起身去开灯，却误触了酒店集成式开关面板上的广播开关，一段新闻播报恰巧传了出来。

“昨天夜里，在叶戈元帅的指挥下，帝国军向朗度叛军宜城之外最后的据点发起了猛攻……”

沃伊塔很快关掉了广播，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了灯。

“虽然和我想的不那么一样，但战争终于是要结束了。”

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诺格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虽然不是一个严格的和平主义者，却也觉得这是一场不应该再继续下去的愚蠢战争。

当然，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像婴儿一样沉沉地睡了一整晚，恼人的晕船症状也没有了，而他的爱人就站在离他只有一臂远的地方。他起身想要抱住沃伊塔，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她故意摆出有些生气的样子看着他，眼睛里却都是笑意。

“克里诺斯教授，你可不要利用一位女士对于病中的你的同情。”

认命似的，诺格又坐回了床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沃伊塔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然后把睡袍披回了身上。

“我相信善良的女士会帮你通知善良的领班给你送来一套衣裳的。”

说着她就走出了门去，实际的心情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如果宜城那么快就变成了米茹斯实际控制的港口的话，北方航线就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她飞快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寻找手机，路上随意拉了一个船员让他去给诺格送衣服。

她的手机果然被上百个未接来电塞满了。她粗略地看了一下，最早大部分是木齐打来的，后半夜又变成了大部分是米哈伊尔打来的，斯科蒂斯则保持着每小时一次的频率，甚至还有好几个是那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校长”打来的。

沃伊塔想了想，先给米哈伊尔回了电话。

米哈伊尔颇为严肃地告诉她，之前他们找来的那个代替兰韵拿着木家给的护照到处跑的手下失踪了。

能追踪这本护照的，不是木家就是木家身后的人，没有什么大事，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动兰韵这步棋呢？沃伊塔咬着自己的指甲，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在叮嘱米哈伊尔想办法低调地把兰韵弄到霜北去之后，沃伊塔又紧接着打电话给了木齐，结果直接被转接到了语音信箱，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昨天盛怒之下直接把她拉进黑名单了。

想了一会，她干脆拨通了“校长”的电话，他一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样子，能让他连续拨好几次电话，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朋友在河那边的朋友靠不住了。”

电话一接通，“校长”就直截了当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因为一个女孩的事情吗？”

沃伊塔试探了一句关于兰韵的问题，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不是。”

沃伊塔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形势比人强，算得再好，一桩私生女的丑闻还是不足以挡住一整个国家。

“不过我觉得你以前的密友可能会对女孩的事情感兴趣，毕竟丑闻才是她的专业领域。”

“校长”的语气里有些嘲讽的意思，听起来，他似乎很清楚兰韵的生世以及围绕这周围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