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纸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狼牙气极反笑，他大喇喇地坐到书桌前面的访客椅子上，抱起手臂，一副要看看沃伊塔如何表演的样子。

“哈希和我说，米茹斯人在用一种方法缓慢地杀死所有图塔人，他猜到了，所以他选择留在部落里，但是他没能阻止他们，他希望我可以帮他。他说对你寄予了厚望，我今天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虽然知道他不会相信，沃伊塔还是坦诚地把哈希的话转告给了狼牙。

“真是精彩，要知道我们村子的人今年比十年前还要多了二十几个呢，整个部族多了两百多人，你们怎么杀我们了？”

有些事情，哈希曾经隐晦地告诉过狼牙，但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似乎他的确是故意忽视了一些哈希的提示，一心觉得只要努力养羊，努力养孩子，总有一天部族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到时候，在和米茹斯人一战也不迟。北方三省的土地是神明赐给图塔人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米茹斯人夺走。

沃伊塔有样学样地坐到了他的对面，像聊家常一样又开了口。

“你有多少个兄弟姐妹？他们还活着吗？我有六个，除了我哥哥死于意外之外，人人都还活得好好的。甚至今年夏天，还会再添一个。”

沃伊塔听说过自己出生前后发生在附近图塔部落里的大饥荒，所以她故意出言刺激狼牙。狼牙也如她预期一样，再次露出了那个野兽一般的愤怒表情。不要说他出生在饥荒年代的兄弟姐妹了，就是他自己的孩子，也有将近一半由于各种原因夭折了。

“这样下去，图塔人永远不可能达到一个可以反抗米茹斯人的人口水平，而你们实际上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你们躲在保留地里面，连路口那几个老迈不堪的看守都能看住你们。”

狼牙被沃伊塔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但心里他也不得不承认沃伊塔的话是对的，他记忆中，小时候还经常有图塔人和那些守卫发生冲突，甚至因此互有伤亡，渐渐的，部落里都觉得大家还是可以活着，没有必要为了能不能自由进出保留地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闹出人命来。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就想问一下，在你心中，到底在不在意哈希说的这件事，如果不在意的话，待会我们就吃晚饭，吃完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我在意的话，你就有办法？”

幻想泡沫被戳破的狼牙陷入极端的悲观情绪中，他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地说了这么回一句。

“万事都会有方法，只是有些方法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也很可能不会在我们这代人中起效。”

沃伊塔从书架上拿下了两幅卷起来的地图，把它们缓缓摊开在书桌上，较小的那副，是霜空省的地图，更大的那副是米茹斯全境地图。

“这是米茹斯，而这是你的保留地，并且在米茹斯之外，还有一整个世界。”

沃伊塔随手用铅笔在霜北附近画了一个芝麻大小的小圈，然后又伸手把一旁做装饰的地球仪拿了过来。狼牙茫然地看着这些，不知道沃伊塔的点在哪里。

“世界那么大，图塔人那么小，方法用得对，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可以白白从这些巨兽嘴里捡到很多残渣，利用这些残渣我们可以慢慢长大。不一定能够拿回整个北方，但至少肯定不用世世代代都住在那个山缝里的那块保留地里。”

狼牙沉默了很久，他伸手去拨弄了好久那个地球仪，终于开了口。

“具体要怎么做呢？”

“最近应该会有开发计划，会影响到部分图塔人在霜北的保留地。”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接受吗？”

狼牙本能地想起之前他们与一伙可疑的米茹斯人就保留地的一片树林的归属问题产生的冲突，没想到，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来。他冷笑了一声，准备在沃伊塔的狐狸尾巴露出的时候狠狠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不，你们要强烈反对，你们要反对米茹斯人任何蚕食你们保留地的行为。你们唯一愿意接受的计划是，开发商买下整块保留地，帮助你们整体迁移到其他地方。这是短时间内让你们离开那个方便监视和控制你们的山坳的唯一办法。”

“有那么简单？”

虽然沃伊塔的回答出乎狼牙的意料，但他还是保持着最高的戒备，这个女人太过狡猾了。

“如果是平常，我们基本不可能得逞。但是现在南边在打仗，你可以理解为米茹斯人在入侵另一些图塔人一样的可怜人的土地。而为了支撑他们在那里的行动，他们迫切需要在霜北建立一些后勤保障设施。这个时间点上，他们会答应的。”

狼牙陷入了迷惑，他认可沃伊塔的说法，但他又同时怀疑沃伊塔的动机。

“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有道理，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呢？你又出于什么理由突然好心到要帮我到这种程度。”

“关键不在于你相不相信我，关键在于你想要领着你的部族走上什么样的路，在那个山坳里再窝200年也是可行的选项，我只是提供给了你另一个选项。至于我的理由嘛，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沃伊塔觉得自己行事的理由即使坦诚地说出了也不可能被狼牙理解，干脆就不说，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来。

狼牙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那个山坳他的确是呆够了，不过他并不准备把所有主动权都交给沃伊塔。他向沃伊塔问了地图上的方位和距离，硬是在他完全不懂的米茹斯语的地图上找到了母亲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个叫月亮海的湖泊，指定如果他们部族要搬，就一定要搬到月亮海的湖畔去。

月亮海在霜空与雪空的边界上，湖畔的牧场在整个北方都是数一数二的，霜空这一侧土地刚好是纳达家的产业，沃伊塔略微思索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她把这块牧场送给狼牙和他的部族，而最好的情况是那只被大项目引入霜空的霸王龙掏钱从自己这里买下这块土地来安抚图塔人。无论哪一种，都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达成协议之后，狼牙冷着脸离开了，没有留下来吃饭，也没有接受沃伊塔派人送他，他心里暗暗决定，这条路要靠他自己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