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六月初二。

陕西，关中。

去年年底开始，千里秦地就遭遇了惨烈的兵灾。

近五万后金八旗和蒙古骑兵从攻破榆林镇后就一路南下，朝廷官军无法抵挡，只能死守西安，城外的百姓都被丢给了入侵者，士绅百姓纷纷结寨自保。

但大明承平日久，秦地守军和百姓士绅一时间根本无法形成足够的反抗能力，在和后金军对阵时，往往一触即溃。

尤其是西安附近的大小城池，无一不遭受了莫大的损失，后金八旗和蒙古骑兵摆明了就是来抢劫和削弱明朝实力的，当然不会客气。

除了陕北山区、汉中和一些偏僻地区，大半个陕西在天启六年年底到天启七年上半年的半年时间里人口损失了至少两成！

多年和平时期积累的财富被扫荡一空，哪怕朝廷派来解围的火器新军赶到，但也因无强大骑兵，而无力阻止八旗的肆虐。

直到六月初，天气渐热，蒙古骑兵和后金八旗不耐炎热，黄台吉才带着掳掠来的十几万俘虏丁壮和无数金银财宝，施施然地向西而去。

七月初，后金大汗黄台吉攻破固原府，北上宁夏府。

八月初一，后金在宁夏府复国，重建大金，定宁夏府为西都，黄台吉挟大胜之威，于银川城大会漠南蒙古诸部，为自己上了“博格达彻辰汗”的汗号，同时正式改天启七年为天聪元年。

大明西北全面全面危急！

“……奴贼该死！当真该死啊！”

西安城，总督府前厅内，月前被朝廷任命为陕甘总督的火器新军总帅袁崇焕，刚刚看完了陕西各地送来的损失报告，气得手直哆嗦。

他本来以为黄台吉只是掳掠陕西沿途的州县，没想到对方连乡村的士绅也不放过，关中的士绅经此一难，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三成！

袁崇焕本想还依靠这些士绅为自己的火器新军提供钱粮，扩充骑兵，收复河套，现在没有三五年，恐怕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了。

“太惨了！实在是在惨了！”

陕西巡抚乔应甲捋着胡子唉声叹气，“陕西近年来本就少雨多灾，建奴此番蹂躏，秦地除了汉中和西安城，几乎都变成了废墟白地！

今年关中又没有什么降雨，恐怕又是一个歉收之年啊！

若是来年秦人饥寒之辈蜂拥而起……该如何是好啊？”

看到这位陕西老巡抚忧虑的模样，袁崇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儆我先生你不必太过忧心，本督一个月前已经奏请朝廷，让中枢向东人借款购买玉米良种，这玉米是东人培育的庄稼，比较耐旱，每亩产量能有四石以上！

只要建奴不来袭扰，今年总能收获过冬的粮食的！”

“六月播种…….可来得及？”

乔应甲知道现在直隶山东那边种植了不少东华人的庄稼，听说每亩产量可以多收两三石，去年就动过心思在山西的旱灾地区试种玉米，只是被后金的入侵打断了。

“来得及！”袁崇焕点点头，“直隶的气候与陕西相差不多，想来是可以改种玉米的，这玉米在直隶每亩地都能收三四石粮食，在陕西如何不能收个两三石？

儆我先生，今日我已约了东人在陕西的领事官……就让他来为先生讲解吧！”

乔应甲大喜，激动地对袁崇焕深深一揖，口中道：“若果真如此，自如你真是救千万秦民性命的大恩人啊！”

“儆我先生！使不得！使不得！”袁崇焕连忙将对方扶起来，“我有负圣上，不能速速将奴贼驱逐，已是铸成大错，现在不过是尽力弥补一二罢了……”

说着讨论叹气道：“唉～若我当初手中有一支精干骑兵，若是火器新军再能战些……秦地百姓也不至于有此一劫！”

乔应甲也重重叹息一声，劝慰道：“……自如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如今国事多艰，若不是你领兵千里驰援，现在陕西说不准就已经落入贼手了！”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袁崇焕一名随从走进前厅，向袁崇焕禀告：“……制军！东华领事丘直求见！”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袁崇焕想了想，挥挥手道，“请丘使进来吧！”

很快，一身黑色东华装（西装），带着黑色礼帽的丘直就来到了前厅。

“总督先生，巡抚先生，上午好。”

丘直见到两人，摘下礼帽放在胸前，对他们微微鞠躬行礼，袁崇焕在辽西和京城的时候见多了东华人的做派，知道东华人最恨给人下跪，所以也不介意，反而笑着让对方坐下。

一直在陕西的袁应甲还是头一次接触东华人，也坐在那里好奇地看着丘直。

“……总督先生，按照我国与大明朝廷的协议，我们拥有在大明境内自由招募移民的权利，现在陕西境内有很多百姓衣食无着，故而在下想组织他们前往天津和登州，然后前往新洲大陆。

还请总督先生和巡抚先生派出一些人手帮我们组织百姓。

请放心，这些百姓一路上需要的花费，都无需大明承担，我们还可以可以按照每个人一两银子的价格，向总督和巡抚衙门支付移民费用。”

丘直入籍东华多年，早就将自己看成是东华人了，所以见到袁崇焕和乔应甲就提出了配合移民的要求。

允许大明百姓移民东华，是当初协议的条件之一，袁崇焕知道朝廷现在欠着东华人数百上千万两银子的外债，而且自己也需要东华人提供贷款、军火和粮食的帮助，所以当即点头答应道：

“此事丘使即便不提，本督也会着人配合，秦地多年旱灾，确实也养不活那么多人，只是……”

他看着一身东华人打扮的丘直，无奈道：“……只是丘使有所不知，陕西经过旱灾和建奴的蹂躏，财用已然捉襟见肘，各地官吏也多有空缺，实在是无力配合移民……

若是贵国能支援一批钱粮，老夫老夫倒是可以抽出人手帮忙！”

这是坐地起价啊！

丘直心中冷笑，一两银子是东华招募大明移民时，约定给大明官府的好处费，在山东直隶和江南基本都是这个价，多了东华本土不肯给，少了大明各地的“父母官”就不肯把自己羊圈里的子民卖给东华了。

现在听袁崇焕的意思，是要加钱了！

“……总督先生的难处，鄙人非常理解。”丘直略一思索，点头道：“不知您需要多少钱粮才能周转开……我可以帮您联系新洲银行和济州银行，或许可以给您一笔低利息的贷款。”

袁崇焕摇头道：“不！老夫是山陕总督，不是朝廷户部的侍郎，这个银行的贷款……定然是要用关税做抵押，老夫做不了主！

老夫是意思是，在移民费用上……每人至少要三两银子才行！”

三两银子？

陕西的人，就比直隶人山东人贵三倍？

丘直断然拒绝道：“抱歉！袁总督！我也做不了这个主，提升移民费用需要复兴港的管委会进行审批……在我权限内，能给您的最高价是每人一两半！再加五十吨玉米！

如果您不能答应的话，那我只能上报管委会，请他们暂时放弃陕西，继续在直隶山东和河南吸纳移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