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根生进屋沏了一壶茶，拿到高志远跟前，说：“这茶还成，是李场长给的，你尝尝。”

高志远玩笑道：“是你演戏挣来的吧？”

杨根生说：“平日里也时不时给点小恩小惠，所以他让干啥就干啥，不好推辞。再说了，一盒茶，半包烟的，在他眼里算个屁，他可是财大气粗，只是那一套别墅，就抵得过我们一个村子的固定资产。”

高志远故意装作不知情，问：“他还有一套别墅？”

“可不是嘛，可气派了！想当初建那个别墅的时候，我们村里还出过几十吨水泥呢，人工就不算了。”

“怎么会这样？那不成剥削了吗？”

“很正常，权作是出人情了。”

高志远拿起茶杯，喝一口茶水，问杨根生：“陵坊农场所辖的其他村都跟你们一样吗？”

“差不多。”

“他们为什么就那么听话？”

“跟你说了，可不能说出去。”

“放心好了。”

“那几个村子的干部都是大老李的铁杆，要么是亲戚，要么是朋友，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没意思。”杨根生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走去。

高志远问他去哪儿。

他说自家娘们儿去了菜地，过去喊她回来炒酒肴。

不大一会儿，杨根生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女人。

一进院子，就扯开嗓子介绍起来：“这就是我家娘们儿！”

高志远喊一声嫂子，心里早就嘀咕开了：这还用得着介绍吗？早就在医院见过面。

杨根生的老婆是个热心人，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哥啊哥的叫个不停，与医院里那个撒泼耍赖的娘们儿判若两人。

并且手脚干练，就在高志远跟杨根生喝茶聊天的当儿，就把一只老母鸡给抹了脖子。

“干嘛把鸡给杀了呀？”高志远有点儿心疼了。

杨根生老婆说：“当家的跟俺说了，他之前承诺过，等你来的时候，宰鸡你吃，怎么好说话不算话呢。”

高志远说：“就是随便说说，干嘛当真？母鸡留着好下蛋呢。”

杨根生老婆说：“没事，这只鸡已经养了三年了，不怎么下蛋了。”

女人出出进进忙活着，不大一会儿工夫就做好了六个小菜，再加上一锅香喷喷的土鸡汤。

她还主动上了酒桌，主动喝起了酒，看上去把高志远当成是自己家“亲戚”了。

沾了些酒意之后，她实在憋不住了，说起了李大康让他们演戏那事儿，埋怨李大康不仗义，说好给五千块钱的，可到后来不但钱没给，还嫌他们把戏给演砸了，怨他们给陵坊农场造成了。

高志远听了，觉得很滑稽，有点可笑，可又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儿，像是有一盘石磨压在心头，压抑得难受。

他喝了不少酒，临走的时候竟然有点儿动情，说以后一定常来常往，就算是多了一家亲戚。

并且一再叮嘱，一定不要让李大康知道自己来过。

杨根生看上去很激动，泪眼婆娑，攥着高志远的手一直送到了村口，并对着坐在墙根下的傻弟弟说：“这是市里来的亲戚，姓高，你喊高大哥。”

傻子就嘿嘿笑，突然冒出一句：“高大哥的肉真好吃！”

两个人就笑了起来，笑过一阵子，便道别离分手了。

整个过程，高志远觉得自己临场发挥得不错，可以说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唯有愧疚的是自己做了不仁不义的举动，把所有的谈话内容用手机录了下来。

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因为临行前孙超圣特地交代过，他不得不那么干。

回到陵坊农场后，他本想着赶紧把自行车还回去，可不知道小王在哪儿，只得放在办公楼前边。

高志远带着一身酒气走进了办公室，不等开口说话，徐秘书就生硬地质问他：“老高，你去哪儿了？”

高志远说：“我去白浪河了，怎么了？”

徐秘书说：“可把我急坏了，李场长打电话过来，问你干嘛了，我说你去了白浪河，他担心你的安全，让我派人把你找回来，可找来找去也没见着你的影子，连派出所的人都惊动了。”

高志远撒谎说：“我顺着白浪河一路向上，去寻找源头了。”

“那有什么找头？”徐秘书看了看高志远的脸，问：“你喝酒了？”

高志远说：“是啊，看见边有一家小饭馆，就叫了两个小菜，一瓶二锅头，一直喝到现在。”

徐秘书往前走了几步，蹙着鼻翼闻了闻，说：“不对吧，这可不是二锅头的味儿。”

高志远倒也镇静，说：“那些小店，可能往酒里掺水了。”

“瞎扯！陵坊这地方不但有镇机关，还有农场，怎么会卖掺假呢！”

靠！

这个鸟人出口不逊，素养低得不敢恭维，也不知道这秘书是怎么当上的，不会也是李大康的啥亲戚吧？

正琢磨着，徐秘书指了指桌面上的一沓资料，说：“那都是陵坊农场土地资料，以及需要改良的地块，你拿去用吧。”

“你动作可真够快的。”高志远走过去，随手翻看起来。

徐秘书说：“李场长亲自安排的，谁敢拖拉？”

高志远说：“不错……不错，李场长指挥有方啊！”

“那是，李场长相当有权威性！”徐秘书一脸自豪，看上去李大康就是他爹似的。

高志远不想再跟他瞎白话，抱起资料下了楼。

本想着好好看一下资料，可看了没几页，就没了兴致，便重新码好，走了出去。

心想今天收获真不错，上来就揭开了李大康亲自导演的那场“打人”事件的真相。

这可不是个小事儿，一度还惊动了上级领导。

虽然最终不了了之，没有对孙超圣形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其中的内幕却令人咋舌。

高志远出了门，溜溜达达去了食堂，他想过去“探望”一下周老头。

可周老头不在，走进了食堂，问那个年轻的小厨子：“周师傅呢？他去哪儿了？”

小厨子一脸冷漠，说：“还能去哪儿？呆在医院里治病呗！”

“李场长不是说已经好起来了吗？”

“他那是怕你担心，故意安慰你罢了。人都昏过去了，哪有那么容易好过来？”

高志远心头一梗，抬脚走了进去，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你搭一把手吧。”

小伙停下手上的活计，往外轰起来：“别……别，我可不敢再劳驾你这个大官，要是让逄书记看见，非骂死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