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说出口，那一家子人脸上先是露出震惊，然后是狂喜，但很快又变成了愁苦之色……

“大夫……”那汉子看了看自家老母亲，脸上露出一抹痛色，然后抬起头看向凌晨，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可我们……”

“你是想说诊金的事情吗？”凌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们一家子人衣着褴褛，面有菜色，便明白他们应该是在担心银子。

他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男人从身后背着的包袱里掏出一根稻草插在了身边的小姑娘头上，垂着泪便要拉那孩子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那老爷子一见此状，慌忙拉住儿子的胳膊，“你……你要把丫头……”

“爷爷，你别怪爹爹……”小女娃也垂下泪来，“我和爹爹已经说好了，让他把我给卖了，好歹也可以换些银子，这样奶奶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不行……”老婆婆一听她这话，立马一把抱住了那孩子，“不行，阿鸿，你要是敢卖了我的丫头，我，我便是一头碰死在这，也绝不要那银子治病……”

“奶奶……”小女孩尖叫一声，“你不能不治病，你不能不治病……”

“丫头只是个没用的女娃子，你们把我卖了，好歹也可以……”

“胡说……”老太太死死的搂着她，尖叫出声来，“你胡说八道，你不是没用的女娃儿，你是爷爷奶奶，是你阿爹阿娘的心头肉啊……”

“丫头，你娘已经没了，若你再离开了我们……我们就不能活了啊……”说罢，她便抱住小姑娘，祖孙二人抱头大声痛哭了起来……

凌家人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大家子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小秦栀，她看着那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想着她宁可自己被卖，也要救自己祖母的样子，突然生出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来。

她拉了拉凌兮的手，眼睛里也蓄满了泪:“嫂子……”

凌兮明白她的意思，便率先发了声:“老人家，你们快别这样了。”

她叹了口气道:“该治得病还是要治，诊金的事也可以暂缓缓，但卖孩子这种事，还是不合适的。”

“如今这世道，便那家财万贯的贵族富户，亦有诸多不易。”她扶住那老太太道，“更何况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

“可越是这样，越是要一家子人齐心合，力往一处使才是。”

“这人生不如意之事，又何止一二，难道你们每遇一次劫难，便要卖一个人，来换取银钱度日不成……”

“娘子……”那大汉也早已垂下泪来，“我知道您是好心，也明白一家子人能在一块是何等重要……”

他一个粗壮结实的汉子，这会子哭的便如一个三岁孩童一般伤心。

“可我们真没办法了……”他摇摇头说道，“我们原本家里本就没什么田地，家中日子本就艰难，为了活命不得不逃出家乡，一路靠卖艺才勉强到了这里……”

“如今身上的银子早已花的干干净净，而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丫头是我娘子留给我的唯一血脉，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心头肉……”

“可我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啊！只有将这丫头卖了，换些银钱，即可治了老母亲的病，又可以想法子替我这丫头谋个生处……”

“你要将自己的女儿卖了，还说给她谋个生处？”秦栀忍不住了，她咬着薄唇叫道，“这位大叔，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虽有嫂子婶婶疼惜，但也曾寄人篱下，过过那种朝不保夕的苦日子的。”

“她还那么小，你便要把她卖到别人家去了，她不能留在你们身边，那肯定是会被欺负的很可怜的，你真的忍心吗……”

小秦栀最近听凌兮给她读了不少有意思的寓言和童话故事，又学着认了很多字，尝试着自己看了一些简单的绘本。

所以她现在说起话来已然有了个小小读书人的样子了，这一番话说的在场，包括凌晨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王掌柜看着秦栀，忍不住捻着长须笑了笑道:“秦姑娘，年纪虽小，但却见识不凡，着实叫人佩服啊。”

那大汉也被小秦栀的话震惊到了，但他终究只是无奈的苦笑道:“小姑娘，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他仰天长叹道:“适才我说，丫头是我的命根子，你们心中肯定觉得我是在胡说，觉得做父亲的，若是真疼自己的孩子，便是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心头肉离开自己，从此难再相见的。”

“可几位恩人……”他忽的竖起右手三根手指，指天起誓道，“我程天鸿对天起誓，若我刚刚的话有半句虚言，便叫我日后不得好死……”

“爹……”小姑娘尖叫一声，直接扑进了程天鸿怀里，“你不要这么说，我不许你这么说……”

那程天鸿半搂着女儿，心都快碎了……

小姑娘依偎在父亲怀里，又哭了一会，方才抬起头看向凌兮他们:“恩人，你们别怪我爹爹，其实他是真的对我好，才想着卖了我的……”

她哭着替父亲解释道:“虽然爷爷奶奶，还有爹爹他们从来都不和我说什么，但我心里是很明白的，我们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爹说卖了我，可以换些银子，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他这么说，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罢了。”

“他其实心里想的是，若我真的能卖到富贵人家做个小丫头，哪怕是偶尔受些委屈痛苦，但至少我可以吃饱饭，可以活下去，可以不用跟着他们一块继续流浪街头，过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的……”

这一番话彻底感动了面前的几人。

凌晨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刚想说要免了他们的诊金，并可以提供看病吃药的银子给他们，也免得他们一家子骨肉分离。

可还没等他说话，一边的王掌柜反倒是先开了口:“这位兄弟，我有些不太中听的闲话，望你们不要多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