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魔道的事情，如果直接去问许重山，应该能省很多精力，然而他并不想这么做。

一则许重山深居高处，平时很少出来，绿鬼剑的事情能惊动到他老人家出面，已是天大的面子。

二则，担心问得越多，自己暴露得越多。

元婴已十分可怕，化神，还是少接触的好。

大长老孙文范来看过他一眼，就那深邃、睿智、震慑人心的眼神，比常行佩厉害得多。

元婴上境，与元婴中境，是不知多深的鸿沟。

九云宗大佬那么多，自己不过是个小卡拉米，还是低调点好。

这个藏书楼因为收藏的不是秘籍，九云宗鲜少有弟子来。

大家都只对修炼感兴趣，没人要当学究。

他来藏书楼看书时，跟着来的两个练气弟子，就在外面找人闲聊，对里面的书籍也是提不起兴趣。

管理者是个练气九层的老头，今年刚刚百岁，还没筑基，自觉前途无望，整日睡眼惺忪，任陈夏在藏书楼内走动，什么都不管。

也只有到了这个境地，反而活通透了。

既不畏惧金丹，也不藐视练气。

对所谓正道魔道的争执，也丝毫不感兴趣。

对谁都是平视，反而显得真正的和蔼可亲，一来二去，陈夏跟他很聊得来。

陈夏还很客气地询问他的名字，田垚。

一直跟着他的两个练气弟子，就当空气似的，还从来没问过名字。

田垚虽是练气，早年却在外面游历过多年，见识不俗，人情练达，从他口里听到许多趣闻。

一晃半年过去。

常行佩再也没来找过他，有许掌门的旨意，这老头大概不会杀他了。

这半年，陈夏闲极无聊时，就在豪宅内到处乱摸。

一大半是那位坐化的金丹前辈，在此居住两百年间的零碎故事。

此人的一生，是大多数宗门弟子经典的一生。

从小入山门，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少到外面去闯荡。

靠着宗门的供养，从练气到筑基再到金丹，此后，宗门就只剩灵脉有用，能吃的丹药得自己去找。

然后就是替宗门处理杂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寿元走到大限的那天。

毫无办法，不得寸进。

这还是修得比较好的弟子。

像藏书楼的田垚，今年百岁，练气上境，与凡人无异，该死还得死。

陈夏自然也没有放过后堂。

绿鬼剑被封印在后堂的厅上，只要靠近，就感应到灵气反弹。

设置阵法，无非是先设下阵眼，然后以真气画出图案，也就是阵型。

这些图案的含义类似符箓。

阵眼有实的，有虚的，以灵气连接。

因为每个机关，每个步骤，都需要灌注真气，修为低的人所设的阵法往往简单而不牢固。

化神境界强者设置的阵法，非同小可。

陈夏没敢想去破它，但是架不住好奇心作怪，要去研究它。

想要破解阵法，就要找出阵眼，查出图案。

一般的做法是强力触碰，感知其灵气波动的情况。

然后才能根据阵法的普遍原理，反推其思路，从而找到阵眼，找出破解的办法。

大佬设的阵法少不了示警功能，强力触碰必定会惊动许重山。

幸亏陈夏可以不用这种容易暴露的方法。

他可以用手。

左手可以用，右手也可以用。

对他来说，破解阵法，有手就行。

不过，有一个问题，他现在住的这个齐天大圣府，有几百年的历史。

门窗，砖石，所说出的故事，都是以前的。

光怪陆离，乱七八糟。

许重山怕是第一次来，并且很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因此，后厅封印绿鬼剑的门窗，并不提供关于阵法的消息。

陈夏从未想过，那些能“说出你的故事”的物件，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记载一些信息。

难道要十年八年？

或者百年千年？

反正，许重山在后厅所设阵法，半年过去，没有摸到任何有用线索。

他忽然想起，会元秘境的开启时间也不远了。

完球！

别了，那数不清的灵草，别了，那些肥硕凶狠的妖兽！

那才是他提升修为的希望，却没办法去采了。

单靠六阶灵脉，得修到猴年马月，才能填满本阶段的丹田！

不由得为自己如履薄冰的命运叹息起来。

其实他还真可以离开山谷，许重山禁止他离开这个山谷，但表面上没有用有形的牢笼困住他。

貌似只有一句平静的威胁。

化神境的威胁，可不是开玩笑的。

……

这天，照例去藏书楼看书，忽然见田垚脸上挂着泪珠，不禁惊讶道：“老哥，谁欺负你了？”

练气境，年纪大，明面上受人尊重，其实处处吃瘪。

在修仙世界，可没有倚老卖老这种事。

所以，在没人的时候，陈夏总喊田垚老哥，令他十分感动。

“徐师兄死了。”

陈夏不知道谁是徐师兄，能被百岁练气老者称为师兄，大概也是个老废柴练气。

田垚断不会为筑基、金丹的坐化而悲伤。

“陈长老见笑了。”田垚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

“徐师兄与我一样，也是练气境，五十年前就练气九层，至今无法突破筑基，昨日先我一步而去矣。”

果然！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陈夏以前对这种事很冷漠，因为自己的前途都有问题，哪有时间为他人悲伤。

今日见田垚为朋友落泪，忽然于我心有戚戚焉。

这一年，困于此地，貌似有自由，其实没自由。

再想到将来的事，毫无确定性，桩桩件件，无一不令人沮丧。

受田垚情绪感染，颇为凄然。

睁开法眼，悄悄扫视其身体。

只见一个狭小的丹田，微弱的经脉，五脏六腑有损伤，的确是衰败到底，行将就木的人。

一切皆是命。

陈夏宽慰几句，走去看书。

今天藏书楼没人，非常安静。

其实平常也没几个人。

田垚忽然走到陈夏面前，普通跪下。

“陈长老，可肯大发慈悲，助我突破？”

咚咚咚，三个响头奉上。

陈夏惊愕地说：“修炼乃自己的事，我如何帮你？我又没有丹药，没有灵脉资源。”

田垚低声说：“我……有一本魔道秘籍……但是我没能力使用……”

陈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滚，别打扰我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