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的心悬了起来，不由望着窗外的夜空。夜空，雨急风骤。

挟着冷雨的秋风，在羽绒厂的宿舍楼群间奔突、喧嚣。

忽然，1条黑影儿1闪，在楼群间忽隐忽现地潜行。最后在1棵树下潜伏下来，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他就是钟裕华。

夜黑如漆，风雨喧嚣。1幢幢楼房安谧地入睡了。只有3号楼的1个窗口，还透出桔红色的灯光。

钟裕华望着那温馨的灯光，心里顿时1热，仿佛那绵绵秋雨和侵肤秋风，全从身边消失了。

月英，你为什么还没睡？1定又在为我担心吧？他好象看见了爱人那双凝愁含恨的杏眼，正对着孤灯垂泪……

他的心里1阵痛楚，不由闭上了眼晴。

家，对这个逃亡者来说，多么富有诱惑力呀！那里有香喷喷的饭菜，可充他辘辘饥肠，那里有舒适的床铺，可消除他的极度疲劳，那里还有他魂牵梦绕的月英……

然而，他不能为贪图片刻的温暖舒适，沉溺于儿女情长，而使1个多月来的颠沛流离、东奔西走，功亏1篑！在找到辛清明；拿到决定此番斗争胜负的证据之前，决不能落在他们的手中！

钟裕华摸素到了半块砖头，朝3号楼下的门洞里扔去。

“啪啦！”水泥地板发出1声脆响，仿佛是谁碰跌了什么东西。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楼洞探出1个人影儿，随即又缩了回去。钟裕华借着楼窗上的灯光的余辉，把这1切全捕捉到了。

有人监视！自己的家不能回去。

辛师傅家外边，恐怕又有监视哨。只有另想办法找他了。他环顾着危机4伏的周围，悄悄地向后退去……

1个多小时以后，钟裕华已经站在市郊的山腰了。他最后跳望了1眼雨中灯火朦胧的市区夜景，转身钻进山洞里。

这座山洞鲜为人知。是十多年前钟裕华和月英恋爱时发现的。

山洞外小内大，蒸腾着暖洋洋的霉味儿。他用手电照着亮，低头躬腰地往前走。拐了个弯儿，山洞渐渐干燥起来。1块硕大的花岗岩缝里，铺着陈年枯草，留下了人体躺卧的痕迹。

是猎人或游山玩水者的印记？还是风流男女幽会的纪念？他管不了那些闲事，躺在草铺上舒臂伸腿，惬意地叹道：“哎……这就是自己的窝儿了。”

他摸出下车时买的面包，贪婪地咬了1口，蓦地，往事浮现在眼前……

“裕华，这就是你的窝儿？哎呀呀，看这……啧啧……！”

1天刚吃过晚饭，月英到邻居家去了，柳絮飞突然登门造访。他环顾着家里简朴的陈设，不住地摇头，讽刺道：“裕华，如今讲究高消费，艰苦朴素吃不开喽！你怎么连像样的家电都没有？”

钟裕华对这位保卫科长素无好印象，便搪塞地说：“这不很好么，我们能简单的生活就不错了。”

“好好好，不说这些了。咱们言归正传。”柳絮飞从手提包掏出两大捆人民币，往茶几上1放，起了2郎腿，笑眯眯地瞅着钟裕华，“老兄，冯书记对你很关心，特地让我给他雪里送炭来了。这是两百万，你点点数吧。”

“这？哪儿来的钱？不明不白的，我怎么能收？”

“哈哈哈……管它是啥钱，你先收下么。难道钱还扎手吗？”

“老柳，钱你先拿回去，等我……”

“我说，钟副厂长，你这算干啥？冯书记关心你，才打发我给你送钱，你不收，不是和他过不去吗？冯书记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找不自在！”

柳絮飞久站了起来，继续说道：“老兄，钱你先留着，要退，你退给冯书记吧！”

钟裕华望着茶几上的两大捆人民币，如同面对两个即将引爆的炸药包。他的耳畔又响起冯涛的声音。

“这事你既然知道了，我就实话实说了。从今以后，希望咱们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只要你够朋友，我冯某人决不会亏待你！如果你拆我的台，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冯某人下地狱，也要找个领路的！不过，在沂河市，想搞垮我冯涛，恐怕还不那么容易！你信吗，钟副厂长？”

那次，他发现冯涛1伙的底细后，冯涛赤裸裸地进行威胁利诱。

他知道冯涛在市里有后台，有1伙铁哥儿们。据说和省委高副书记，还有点儿特殊关系。且不说高副书记对他怎么样，这牌子，就是很灵验的护身符。有的人就吃1套。和这样的对于较量，自己人微言轻，势单力孤，难啊！

钟裕华颓丧地坐在沙发上，痛楚、悲凉、羞愧。1个共产党员，眼看着他们侵吞国家财产，人民的血汗，自己却无能为力，这……

他把头埋在手心，闭着眼睛，许久动也不动。直到月英回来问起钱的来路，他才拾起头来，苦笑着把事情原委说了1遍。

月英怔怔地瞅着他，不知说啥好。良久，她深深地叹了1口气。

“这钱放在咱家，可总是个事儿呀！裕华，怎么办呢？”

“我也在犯愁呢。这钱，咱们坚决不能要，可……

他突然坐直了，目光灼灼地脉着月英，说道：“咱们把钱寄给报社吧！”

“寄给报社？你这是？”

“咱们在沂河市搬不倒人家，上告吧，控告信还不是层层往下转，让市里处理，结果还要落在人家手里。那，咱们吃不了就要兜着走了。咱们把班款寄给报社，再写1封信，报社会转给有关部门查处的。”

当天夜里，两人几经修改，写好了信，署名“周正”，取“纠正”2字的谐音。第2天，他们把信和赃款，同时邮寄给了《华夏日报》社。

他并未因此而心安理得，1直为自己在邪恶势力面前的怯懦，感到羞愧。他寄希望于审计，可羽绒厂的审计是冯涛领导的，他们的问题，当然不会触及了。

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如果审计都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党和国家的希望又在哪里呢？他状到市纪检委副书记南正英，反映了冯涛1伙的问题。

南正英口问笔录，对他说：“小钟同志，市纪委支持你！我马上带工作组到你们厂里去。”

南正英带着工作组，很快就进驻了羽绒厂。可不到1个礼拜，南正英和他的工作组，又突然撒离了。

冯涛他们的间题不仅没有触及，羽绒厂的整党还受到了表扬……

钟裕华吃完了面包，困倦渗透了每1个毛细血管，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咯崩崩……咯崩崩……是雨打树叶？还是追捕者的脚步？啊，老鼠！

他妈的怪了？这老鼠牛犊子似的，胆子也特大。

它……它在吃人喝血。嗯？咋这么多呀，灰的、黄的，家鼠、野鼠，1排排，1行行，大模大样，招摇过市……

嗯？怎么突然变成人了？啊，冯涛、柳絮飞、吴玉珍、杨扬……

哈哈！公的、母的，大的、小的，肥的、瘦的……

他们围着他舞蹈、狞笑，伸出尖利的爪子……

滚！他挥拳朝他们砸去……

“哎哟！”手上1阵钻心痛，他醒了过来。原来做了个恶梦。

洞外传来啁啾鸟鸣，天大概亮了。

他捏亮手电看表，停摆了，昨晚忘了上发条。咳！知道时间又怎么样？公安局布置下天罗地网，今天怎么到市里找辛师傅？

他打了个哈欠，从雨衣口袋里摸烟，不料摸出1个纸团来。他信手扔在地上，尔后从内衣口袋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了1支，贪婪地吸了1口气，考虑白天怎么度过。

他突然想到，公安局可能这时还在搜捕自已吧？可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线素。他拾起纸团，展开用手电1照，不由得愣了。

“辛已回辛家堡遇害，速去辛家取证！”

字迹和上次纸条上的1模1样，看来出自1个人之手。

奇怪！这字条是怎么到我口袋的？是谁又1次暗中帮助了我？字条上说辛师傅遇害了，为什么他们连1个胆小怕事的老头也不放过？冯涛啊冯涛！你真是1只心毒手狠的恶狼。你等着吧！我钟裕华只要还有1口气，就决不会和你善罢干休的！他霍地站起来，躬身走出山洞。沿山坡而下，踏上通往辛家堡的盘山公路。

波波波……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响。他连忙躲在1块巨石后边。

1个上着红色蝙蝠衫，下着米色牛仔裤，足蹬桔红高腰皮靴的姑娘，驾着摩托飞驰而过。

这不是南正英的那位“公主”么？她上哪儿去？会不会是在追踪我？哼！1个毛丫头，谅你也把我奈何不了！按原计划办，走！

他正要出来，又是1阵摩托车的波波声。奶奶的，今个撞鬼了，怎么摩托不断头儿。正生气，只见高仰全和曹小安共骑1辆双人摩托，尾随着南珊，风驰电梨般飞驶而去。

他们怎么都往辛家堡方向去呢？是偶然巧遇？还是事先钩好结伴而行？我该怎办？

钟裕华沉思良久，猛地站起身，向山上走去，他踏上了通往辛家堡的那条羊肠道，要取捷径尽快赶到辛家堡。

这条山间的坎坷小路，曾经是沂河市和辛家堡的唯1通道，曲折限险，关隘极多。解放后修起了盘山公路，它便逐渐被人们遗忘了。

现在，钟裕华在荆棘中穿行，在石岩上攀缘，他又想起少先队辅导员讲过的革命故事，仿佛老交通的矫健身影，正在他的前边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