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亮了停尸房里的电灯，突来的光亮就像他此时的心情。

“金贵祥的尸体在这儿。”他扯下了1副尸体上的白布。

“哇！”高婕大叫着奔过去，蹲下身伏在尸体旁，像参观1件新出土的文物。

“保存的可真好！真新鲜！”

莫天摸着头顶上鼓出来的大包，1脸反感：“叫什么叫，什么新鲜不新鲜的！又不是夜宵！”

高婕3两下脱光金贵祥的上衣，露出来的淤青和伤口像油漆1样胡乱涂抹着。于是她变得更加亢奋，说：“这可都是线索啊！都是突破口！凶手作案尚未完成，被迫终止，1定遗留着重要的线索！”

她挺直上身，长舒1口气，平复心情，从木盒里取出解剖刀，沿着金贵祥的锁骨开了1道横向的口子。又从胸骨柄处下刀，沿中线向下至趾骨，开了1道纵向的口子。

然后她回过头，看了1眼大惊失色的莫天，嘴角弯出邪恶的曲线，说：“你！过来帮忙。”

莫天咧嘴皱眉，望向曹小安的眼神里充满了祈求。

曹小安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他的葱油饼，挥手让莫天跟自己1起过去，说：“来啊，福尔摩斯·莫，为冤屈的灵魂伸张正义。”

高婕让莫天用手把尸体胸腔上的皮肤沿着刀口往两边撕。

莫天偏过头，咧着嘴，摸到刀口后，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往两边提

“你绣花呐！用手攥住，使劲！”

说着话，高婕把莫天的手摁进刀口里，摁到肋骨上。

莫天只得咬牙攥住冰凉粘稠的皮肤，两手往两边1撕，1股浓郁的腥臭便喷涌而出。他转回脸来，视线正好撞上白森森的肋骨和下面深色的肺部，1下子头晕目眩起来。

“不行，我要吐进他肚子里去了！”他憋着气大喊。

“你要敢放手，我就让你眼看着自己吐进自己的肚子里！”高婕拿解剖刀朝莫天的肚子比划了1下。

高婕娴熟的解剖技术让曹小安大为意外。

就见她有条不紊地切开皮肤，剪断肋骨，仔细翻看肺部和心脏，整个过程里，眼神和窗外的星辰1样冷静明亮。

“金贵祥是因为被尖锐物刺穿心脏而死，1刀毙命。”高婕用镊子把贯穿心脏的那道伤口指给曹小安看。

曹小安问：“那你推测会是什么尖锐物？”

高婕白他1眼，说：“华探长，这可不属于我们验尸官的职责。验尸官的职责就是从尸体上寻找突破口，通过突破口找到真相是你们警探的责任。不过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还可以告诉你1些别的线索。”

她用镊子扒开尸体陷进眼眶的眼皮：“你看，眼部的刀口切割得非常整齐，心脏这1刀也同样准确，说明凶手对人体的结构非常清楚。华探长，从这1点你能推断出什么？”

“凶手很可能是1名医生，或者屠夫，或者人像雕刻师，”曹小安停顿了1下，盯住高婕的眼睛：“还可能像你，1名优秀的法医。”

莫天像做抢答题1样举高手臂，说：“还可能是隐于市井的武林高手！”

高婕抿起嘴，盯着尸体思索，仿佛遗漏了什么。显然她并不满足现有的成果，绝不会就这样收手。

1分钟后，她就又动了起来。她脱下尸体的鞋子，剪下膝盖以下的裤管，仔细查看尸体的腿。看完之后，仍不停下，这回，她剪下了金贵祥的整条裤子。

莫天瞪起眼睛大叫：“哇！你想干吗？你怎么对冤死的灵魂1点敬意也没有！死了还要经受你的侮辱！你个女魔头！变态！”

高婕不理他，自顾自地进行着。当她拿起镊子来操作的时候，莫天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只是用双手拼命抓头，或者指着她，不停地跳脚，哇哇乱叫，想要撞墙，像被紧箍咒折磨的孙悟空。

曹小安却没事人1样，任她用镊子翻来覆去地查看死者的性器官。他明白，最不该打扰的不是死人，而是认真的女人。

“他得了梅毒！病症尚处于第1阶段，**处有硬下疳，还没有到化脓的程度。”高婕放下镊子，向曹小安汇报，眼神干练得如同捕获猎物的犬。

曹小安冲她点点头，说：“埃尔的尸体已经不在了，但是钱鼎天的尸体还在，你是不是还要对他进行尸检？”

“当然。”

高婕抱起她的工具箱，对着正往门口退去的莫天勾起手指：“你，回来。”

钱鼎天的尸体发胀腐烂得非常严重。高婕1掀开白布，冲天而起的臭气就顶得莫天泪眼婆娑地呕吐起来。

尸身呈深棕色，体表遍布水泡，黑色的血管像树根1样4处蔓延。

高婕1把揪起拄着膝盖大喘气的莫天，告诉他，这皮肤1摸就脱落，而且这1次，他有机会体验融化状内脏的手感。但实际上，高婕并没有开胸，她只是细细观察着体表。

“钱鼎天的脚踝曾经骨折过。这是1处几个月前的新伤。”

曹小安把今夜尸检得到的全部线索汇入了他的思维。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在沙漠里聆听远处的1条暗河。忽然，他疾步向外走去，好像已经知道了暗河的具体方位。

“去哪儿？探长？”莫天捂着胸口，紧随其后。

这个鬼地方他1刻也呆不下去了。

曹小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老毕正斜仰在椅子上睡着，嘴巴不停地张开又闭上，像1条跳到河岸上的傻鱼。曹小安叫醒了他，让他立即去死者埃尔和金贵祥的家里，调查两人在去世半年内都曾得过什么病，去过哪些医院或诊所治疗。

曹小安也走出了巡捕房，站在薛华立路前，莫天跟着他。此时天光将开，大地欲醒，冷清的街道呈现出1种将要复苏的空旷。

天空开始明亮，夜则变得稀薄，建筑的影子已经影影绰绰地浮现。用不了多久，出巢的麻雀就会用它们尖尖的短喙和细瘦的爪子把夜的残骸扯落在地，变成法桐树下的影子。

曹小安感到了1种充满活力的清爽。他很开心，他跟莫，天总会亮的。

“你会开车吗？”曹小安问莫天。

“会，但是我不能开。”

“这是为何？”曹小安很想听听这位可爱的朋友的解释。

莫天不屑地答道：“因为福尔摩斯从来不开车。”

“哦，这么说，你是想走到霞飞路？”

莫天皱着眉头搔了几下脑袋，终于想到了变通的方式，说：“我可以骑摩托！”

莫天骑着挎斗摩托车，颠簸在昏暗不清的路途上。他问坐在车斗里的曹小安：“我们是要从钱鼎天的家属那里确认些什么吗？还是寻找新的线索？”

曹小安看着前方说：“都有，1会儿你就知道了。”

据他的推断，3名受害者和凶手1定都认识。而高婕昨夜的尸检得出了1个重要的结论——金贵祥和钱鼎天都是病人。既然是病人，就会去看医生。所以曹小安推断，凶手很可能是这两个人共同的医生，擅于使刀，又对人体结构掌握娴熟。

两人来到钱鼎天的花园别墅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鲜亮得像刚磕出来的生蛋黄，给两人以及挂在别墅门上的白布丧花披上了1层金色的柔光。

栏杆型的铁艺大门仿佛囚笼，锁着浓郁的凄凉。望进院子，曹小安觉得花园里的那些阳光要比闪动在自己肩头的冰冷迟滞，钱鼎天妻子的眼神也是冰冷迟滞的。

莫天摁下门铃后，胸前戴着白花的下人把两人带进了宽敞豪华的客厅。那个相貌平庸的中年女人1身素黑，蜷缩在客厅边角的1个独座沙发上，宛如1朵被人遗弃的黑蔷薇。

她迟缓地回过头，看了1眼曹小安和莫天，麻木的脸上透出1些怨恨，说：“我知道他会死，也曾在心里诅咒他死，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曹小安道：“我们来是要询问1些事情，争取尽快破案，让钱老板早日入土为安。”

“我没什么好讲的！他在生意上的勾当我不知道，他养的那些狐狸精我也没见过。”她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所以，莫天马上有了自己的判断。他悄悄地趴到曹小安耳朵上说：“案子已经很清楚了，1定是她为情所困，雇凶杀人！”

曹小安没理会他，继续问钱鼎天的妻子：“钱太太的意思是······钱老板是因为生意或者情事被害的？”

她依然板着脸，说：“我可没这么说。”

“好吧。”曹小安继续说，“那么，我接下来要问的，我想你1定知道。”

钱太太继续愣了1会儿神，才站起来，领着曹小安和莫天来到客厅中间的组合沙发前，盯着茶几，眼神空空荡荡。

“钱老板的脚踝伤过吧？什么时候伤的？”曹小安1坐下就问。

顿了几秒钟后，钱太太点了下头，仿佛声音传导到她耳朵里的过程比别人都要漫长。

“骨折，出事前3个月。”

“他是在哪家医院治疗的？”

“爱博诊所。”

曹小安在心里重复了1下诊所的名字，仿佛用钢笔记在上面，然后继续问：“是因为爱博诊所里有钱老板的朋友？”

“这倒不是，”她随意的语气说明了对这个细节的确定。

“只是因为离家近，也在霞飞路上。”

“爱博诊所就1个医生吗？”

“也不是。说是诊所，其实早已扩张成了医院的规模，有各个科室，每个科室里也都有不同的医生和护士。

这就是说，得梅毒的金贵祥和脚踝骨折的钱鼎天肯定不是看的同1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