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虚梦
作者:言一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4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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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盛怒
先按下四夫人欲与何人结亲不提。
四房发生的那一场闹剧自然瞒不了端雅堂和隐翠阁。
端雅堂内,临窗的大坑上铺着红色毯子,墨绿绣球花纹引枕,紫罗兰色金钱蟒褥子。入秋了,各取暖的东西都取了出来。地面上左右一溜的椅子皆搭着墨青色椅搭。
老太君斜倚在金钱蟒靠背上,一手撑着头,假寐着。桃花拿着一把素纨做的扇子在旁扇着风,吴妈妈则端来了一杯枸杞红枣生姜茶,放在一旁的高几上。
良久,老太君方睁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道:“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悔啊,当初我真是猪腰浸了水,竟由着他娶了那个穷酸秀才的女儿。”
“这也怪不得您。那时老太爷刚病重,您听那大夫说府里办点喜事冲冲的话,兴许老太爷就没事了。所以才......”严宏家的捶着她的腿边好言劝慰着。
“我那时也是昏了头,灯盏无油火烧芯,急得没有了办法,一听说老四肯娶媳妇儿了,当然高兴。你也知道,之前他一味地只和那青楼女子撕闹,天天跟那些所谓的才子会酒取乐。一跟他说议亲的事,就说自己大业未成,何以为家。他父亲打断了多少板子也不听。现如今好不容易肯了,又是什么秀才的女儿,想着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差不了,急急忙忙的,没来得及核查,便过了定礼,订下了这门婚事。谁知道,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除了会点诗词歌赋,整天只晓得如何抓住自家男人的心,讨他欢心。生两个女儿,倒像是别人白送给她似的。一副姨娘作派。像极了她母亲,只懂得以妩媚手段迷惑男人。一点大家风范也没有。”老太君越说越恼气,不停地咳嗽起来。
严宏家的忙取来痰盂,让她吐了痰,又递上姜茶,方好了些。
“这,您不是不知道吗?谁知道她母亲是妾室扶正了的。听说那原来的正室是得了痨病死的,也亏得她母亲命好,扶了正,做了秀才的正房夫人,这才能瞒过了我们。”严宏家的将茶杯放回高几上,又帮老太君拍着背。
“哪里是命好啊,估计是被气死的多。去年她母亲来时,你没见到那一副妩媚样吗?都多大年纪了,还穿红戴绿的,也不庄重点。没得惹人笑话。”老太君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恨意。
“亏得咱穆姐儿和弱姐儿不像她,老太太可放心了。”严宏家的笑道。
“以前是我看漏了眼,觉得她们姐俩一个胆小怯弱,一个葫芦锯了嘴般,倒没怎么留意她们。没想到,这穆姐儿,也是个性情倔犟的,有主见得很。这一次,倒让我刮目相看了。至于那弱姐儿,哎,”老太君摇头叹息不已。
“是啊,这穆小娘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端端庄庄,素日里不大出声,没想到,这一次,竟敢与四夫人据理力争。”桃花笑道。
“据理,你也觉得她有道理吧?”老太君瞅了桃花一眼,她忙垂下了眼睑,支支吾吾地。
“你也不用打掩护,这一次,四房的太让我失望了。就连你一个小丫头都明白的道理,她身为四房的主母,只顾自己的私利,不但没有远见,更没有格局。如此下去,四房可就完了。”老太君眼中满是恼恨。
“不还有穆姐儿吗?”严宏家的笑道。
“是啊,幸亏这孙女不像他们夫妇俩。不过,如此一来,她那亲事可不能让他们随意拿捏了。”老太君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慢慢地思索着。稍会,她转头对桃花道:“让你调查的事结果如何?”
桃花忙提着衣裙,在她面前福了一礼,缓缓道:“正要向老太君汇报呢。四夫人那远房表兄在她们那里似乎名声不大好,家有几亩薄田,却不好好耕作。整天只吃酒会赌,和那些下三流的东西混在一起。又常常跟人说自己是严府的什么什么亲戚,那些平常的老百姓不知就里,自然深信不疑,对于他的胡搅蛮缠,也就能避就避了。他倒也有自知之明,不敢惹那清贵子弟,只是在附近一带作威作福罢了。而那些地主们,为了严府的威名,也给他几分薄面,因此日子过得也称心如意,天天呼朋喝友的。他那唯一的儿子倒没听说过有什么劣迹,之前求了四夫人,进了石天府书院就读。为人倒也低调。不过,学业没有多大出色,考了几次,才考中了个秀才。”
“至于那张秀才,”桃花顿了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老太君扬了扬眉,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地,眉头蹙了起来,淡淡地问道:“怎么啦?”
“张秀才的祖父和父亲都曾经中过举人,亦曾做个县太爷的官。不过,听说张秀才之前已经娶过一任夫人,家里还有几个姨娘,生了几个哥儿姐儿的。去年,前头那夫人因病去世了。张秀才便想着再娶一房。而且,听汇报的人说,那张秀才的年岁似乎也比穆姐儿大了些......”
还未及她说完,老太君早已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发黑,一啪桌子,‘啪’的一声便打断了桃花的话。
桃花忙停了嘴,一步上前,和严宏家的拍背的拍背,倒茶水的倒茶水,忙活了好一阵子,老太君方平静下来。
她接过严宏家的递上来的茶水,也不吃,只用茶盖轻轻地拨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声音里带着股悲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有这样的儿子和儿媳。他们竟想把他们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破落户?又或者做一个半截进了土的男人继室?严府现在已经败落到如斯地步了吗?竟让他们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如果真让他们做成了这门亲事,恐怕穆姐儿就没活路了。而严府,必定会被城里那些清贵世家取笑,以后,严府的姐儿们哪还找得着好婆家啊?”
“之前就听说了四夫人似乎在扬州城内的众夫人中到处打听青年才俊。那些夫人们个个唯恐躲之不及。恐怕她是觉得没有更好的对象了。所以才......”严宏家的道。
“别人当然躲她。先不论我们严府是什么人家,平日接触到的又是什么人家。就算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议亲,也没有她这样急赤白脸的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的。都是在暗地里偷偷查访的。她这般作态,自然让那些夫人觉得轻狂。她们必定想,母亲都如此了,何况女儿呢?这样一来,哪里还会有好人家想跟她议亲呢?”老太君闭了闭眼,话里是无尽的恨意。
“不还有老太君你把持着嘛?穆姐儿可算有撑腰的了。”严宏家的笑道。
“以前,对于那几个姐儿的婚事,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自然有自己的父母操心,轮不到我这老太婆。可你看看,他们这都做的什么事?那诺姐儿,好端端一个严府大小姐,想嫁什么公侯世家不可以?偏偏她那母亲学会了沽名钓誉,自以为自己出身清流世家,就硬给她找了这么一个衰败人家,害了诺姐儿一生。现在呢,好好的严府嫡出小姐,却给找了个破落户和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依穆姐儿的性情,恐怕没诺姐儿那么好说话,出嫁前房梁上一扔白绫,脖子一伸,闹出了人命。届时,扬州城可就热闹了。”老太君狠狠地道。
“老太君既知道了,自然是要为穆姐儿做主的。不过,那诺姐儿的事,不知常小娘子进行得如何了?之前老太君暗示了她一下,后来又有了竞选候选人诸多事。兴许她竟忘了。”严宏家的疑惑道。
“昨天二郎过来请安时,不是跟我商议说要把严诺接回来住一阵子吗?想来,为的就是此事。”说起严鹤鸣,老太君的脸色缓和了些。
“如此看来,二郎和常小娘子竟是联手做此事了?”桃花眉上一喜道。
老太君微微一笑,道:“这一大家子人,就他们让我安心。”桃花和严宏家的相视一笑。
“之前常姐儿就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穆姐儿,后来又提议让穆姐儿跟她一起理事,想必就是想我抬举穆姐儿吧。也罢,我就拉下这老脸,为穆姐儿争上一争吧。”
“说起常姐儿,今儿早上隐翠阁的事可传遍了全府。一打一压,一夺一拉,那手段可唬得那些见惯了世面的婆子媳妇一愣一愣的。竟再也没人敢置喙她的行为做事了。听说,素日里那偷机耍滑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还有不服钤束的,个个都缩起了脖子,兢兢业业的只管做自己的事。眼下,府上的风气竟一时大好了呢。”严宏家的赞道。
老太君满意一笑,道:“这常姐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而被她们议论着的常直一回到隐翠阁,兰花上前回了事:“回常小娘子,大小姐的轿撵到了大门,正下轿往府里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