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言根本没看到。

保镖也没有看到。

就只有视频那端，用了十二分注意力的容镜看到了。

他看到了薄正擎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

“快快，小少爷，快点，薄少有反应了！”

容镜的声音几乎是尖叫着的，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够发出如此尖锐的声音，可见他这会儿有多慌张。

刚才还转身要走的林泽言，在听到了容镜的尖叫之后，瞬间转身，飞快地重新抓住了薄正擎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薄正擎的眼睛。

是，是的！

林泽言在盯着薄正擎眼睛的那一瞬间就发现了，薄正擎的眸子真的开始聚焦了，开始一点点地聚焦了！

他真的有反应了、！

林泽言的心真是忍不住狂跳起来。

真是太好了！

“爸爸，爸爸你不想让我走的，对不对？”

“爸爸你不想让我去找别人当爸爸的，对不对？”

“爸爸，我想让你抱我，抱我抱高高好不好？”

“爸爸，你的手疼吗？流了这么多血，我帮你清理清理好不好？”

……

林泽言那阮阮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

原本只是眼珠子有所动弹的薄正擎，渐渐地，他感觉到了自己血液的流通，感觉到了自己那原本僵硬的身体开始回暖，他也感觉到了自己那失去的感觉，全部开始回流，全部开始一点点地回来……

他能够听到言言的声音了。

他能够看到言言的脸了。

他能够触摸到言言了。

还有就是，他也终于感觉到指尖的疼痛了！

就在林泽言仰着头努力而专注地看着薄正擎的时候，忽然，一直都宛如雕像一般的薄正擎，缓缓地伸出了手，用他那带着鲜血的手，摸向了林泽言的脸。

“言言。”

薄正擎的声音非常低沉，带着沙哑，就像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之后，重新开口说话的声音。

而实际上对于薄正擎来说，他也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

虽然在别人看来，或许他变成雕像就只是十几分钟的事情，可实际上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真的好像已经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他所在的那个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流逝，他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切都是虚无的，一切都是破碎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也完全没有任何时间的概念。

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他走不开，也挣不脱。

他就那样被困在那样的空间之中，就像是被流放到了虚无之地一般。

在现实世界的十几分钟，对于他来说，那可能就是十几天，甚至是十几年！

太痛苦了。

那种被放逐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太痛苦了。

当他重新看到林泽言的时候，当他重新听到林泽言的时候，当他重新触摸到林泽言的时候，他好像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他的言言，他的儿子，出现了。

“爸爸，妈妈刚才低血糖晕倒了，所以医生把她送去了病房，她这会儿还在输液呢。”林泽言低声说道，“对不起爸爸，我刚才应该在这里等你的，不应该让你找不到人的。”

林泽言的声音很低很低，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些，尽管他也并不觉得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只是没让薄正擎在进来医院上来手术室这边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有什么奇怪的，可是林泽言还是听从了容镜的话，把这些事情说清楚。

果然，当他说出了这些之后，薄正擎的神情明显微微一愣。

紧接着，薄正擎就好像是有了一种释怀的感觉一般。

他忽然抱住了林泽言，他紧紧地抱住了林泽言，完全不顾自己的手上还鲜血淋漓，他压低声音说道：“言言，言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儿子！哪怕你只是幻觉，哪怕你只是我梦境之中制造出来的安慰剂，也无所谓了。言言……”

薄正擎的声音很低很低，他紧紧地抱着林泽言，用力之中，几乎让林泽言都喘不过来气！

可是更让林泽言无力招架也无法理解的是，薄正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

哪怕他只是幻觉，哪怕他只是他制造出来的梦境？

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林泽言，怎么回事幻觉，怎么会是薄正擎制造出来的梦境中的人物？

这怎么可能！

林泽言一脸茫然地看着薄正擎。

可是薄正擎却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爸爸，你别抱那么紧，我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林泽言低声说道，他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了。

薄正擎终于松了松手，慢慢地放松了一点。

他双手握着林泽言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泽言，缓缓地说道：“言言，言言，告诉爸爸，你不会离开爸爸，你永远都不会离开爸爸！”

薄正擎的眼神很认真很专注，他的目光深刻得让人完全无法自拔。

林泽言却有些心慌。

他实在是不擅长面对这样的薄正擎，在他心目中的薄正擎自始至终都是理智的代表，可是现在的薄正擎，却好像是完全没有了理智一般，完全失控了一般。

再联想到刚才薄正擎关于幻觉和梦境的话，这让林泽言的预感更加不好了。

薄正擎他，他的情况很不对劲。

可是一时半会儿的，林泽言又想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样的薄正擎，实在是太罕见了。也是林泽言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

“爸爸，我不会离开你的。”林泽言终于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句。

薄正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抱着林泽言，亲了亲他。

“爸爸，我带你去包扎伤口好不好？这些伤口我也会包扎的。”林泽言说道。

薄正擎缓缓地点头。

林泽言小心地牵起了薄正擎的手，拉着他去了治疗室。

因为薄正擎的指尖上都是用针头炸出来的伤口，很多，可是伤口却并不大，只需要消毒之后，上点药，再用纱布给裹上就好了。

“爸爸，应该打一针破伤风的。”林泽言在小心地给薄正擎包扎了之后，低声说道。

这是常识，因为针头是很干净的，所以感染破伤风的几率是很小的，可是再小的几率，一旦发生的话，那也是百分之百的，完全没有必要去赌这一点点的几率。

薄正擎只是微笑着点头，任由林泽言给他下命令要做什么做什么。

林泽言带着薄正擎去打针了。

他可以给薄正擎包扎，可是打针这事儿，他就做不来了。不过他已经答应了妈妈以后长大了要学医去当医生的，所以现在看着护士给薄正擎打针，他的表情也很认真。

“言言学会了吗？”薄正擎打完针之后，笑着看向林泽言。

林泽言点点头：“位置看准了，但是还不能说会。”

薄正擎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小子有多严谨。

“言言对医学感兴趣？”薄正擎的声音很低，也很平和。

林泽言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道：“说实话，不太感兴趣。不过我答应了妈妈，长大以后要去学医，当医生，所以……其实是否感兴趣真的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学好。我认为我还是能学好的，这就足够了。”

妈妈？

薄正擎愣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了别的事情。

是了，还有她呢！

他……还没见到她！

尽管他这会儿还是无法分清楚现实与梦境，可是他已经真的不想管那么多了，不管是现实也好，是梦境也好，都无所谓。

他要见到她！

“言言，你刚才说，你妈妈低血糖晕倒了？”薄正擎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几乎不可思议。

林泽言点头，脸上也挂上了一抹担心：“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当年生我的时候早产加大出血，她的身体其实一直都很虚弱。再加上这些年经济上的原因，她一直都很拼命地工作，身体也的确消耗了很多，还有她的老胃病，已经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低血糖更是家常便饭……”

林泽言的脸上全是担心之色。

薄正擎沉默了。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才缓缓地说道：“言言，带我去见见你妈妈，好吗？”

“……啊？”林泽言有些诧异地看着薄正擎。

老实说，跟薄正擎接触的这么长时间之后，林泽言对薄正擎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薄正擎只是想让他当他的养子，对于他妈妈，薄正擎似乎真的不太感兴趣，否则的话，薄正擎要见他妈妈，那还不是最简单的事情？

可是薄正擎真的没有对他妈妈表现出来任何兴趣，甚至连见都不想见他妈妈一下。

但是现在，薄正擎为什么忽然想要见他妈妈了？

林泽言有些弄不明白！

不过……

既然现在他已经是薄正擎的养子了，既然他妈妈都已经成为了薄正擎所认的妹妹了，那么让他见见妈妈，似乎也是应该的事情吧！

再说了，有他在，薄正擎一而不可能对她妈妈做什么的。

林泽言深吸口气，缓缓地点头：“好，你跟我来。不过，我们可能需要换换衣服，我可不想妈妈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我们两个都穿着带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