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明庭想，就这么跟她一起坠下去就好了。

所有声音都梗塞在喉咙中，喊不出来。

她的温度好像还停留在手心。

片刻后，明庭嘴角稍稍弯了起来，抓着孤木的手一松……

“主子！”

行知和行文双双赶来，见他们王爷如此，顿时间被吓的肝胆具裂。

“主子，您这是……？”

两个大男人，合理将他拉上来，都是气喘吁吁。

可行文弄不明白，好端端的主子怎么会掉到悬崖下面去？还想开口问，却看明庭意识已经有些混沌。

这情况，在他一路坚持赶过来的时候，可从没出现过。

行知比行文更了解明庭一些。

能让主子做出这种举动，再加上刚刚他突然的急速狂奔……行知看了看那个悬崖，咽了口口水。

莫不是穆小姐掉下去了？

“你们是什么人？见没见到一个丫头？”

大荣的人也追了上来，行知挑眉看那两人，外表似是一般的苦力，可刀削一样的棱角给那几人增加了一丝不同于一般苦力的犀利。

几乎是瞬间，他意识到这两个人有问题。

“杀。”

还没等行知反应过来，便听到明庭的吩咐，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双眸子，淬着冷峭，又分明的沾染着血色，如同看死人一般看着那两个苦力。

行知明白了，他们是大荣的人。

而那两个苦力，见情况不对，分析明庭这样子，说不准也是个江湖人。赶紧好言语，“对不起，兄台，俺们就是想找个丫头，打扰了打扰……啊！”

一个话还未说完，行知挥刀便割断了他的喉咙。

虽然是敌人，最好应该抓起来拷问一番，但主子说要他们死，那就死吧。

另一个人见情况不对，这分明就是直接冲着他们来的，刚要反抗，却被行文一刀挑了。

挑了之后摸摸脑袋，“主子，他们是什么人啊？”

行知：“……”

“主子，请先疗伤吧。”

若他猜测的没错，真的是穆小姐掉下了断崖，那她生存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可主子要就这么一直挺下去，说不定也撑不住了。

“去铁军营。”

“？”

不仅行知没反应过来，行文更是眉头一蹙，“铁军营？那还找穆小姐吗？”

明庭强撑着自己站起身。

“你应该还会再找到我的，是不是？”

是，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去看看这山崖下，有没有水流，水流又是不是贯穿铁军营的范围，还有……皇兄是不是在铁军营巡查。”

行知：“……”

他被自家主子这一串指令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水流也就算了，今上？今上不是好好的在邺城吗？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明庭身子却忽然一颤，然后直直的想后栽去。

“主子！”

……

明庭听不清行知的喊叫声。

好像耳边只有一道娇俏的笑声。

那个人，穿着太监的衣服，在御膳房里偷吃着每一盘御膳。

是母妃给他准备的一桌御膳。

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知道说这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小澜子！”那个人猛地抬头答道。

在看见他衣着不凡的时候，抹了抹嘴巴，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他，好似已经是被吓傻了。

他轻笑出声。

那人双瞳翦水，音似念奴，他一下便看穿了这是个女子。

只不过皇宫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不知礼数”的女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竟然自来熟般的走过来，怼了怼他，“没想到你看起来身份挺尊贵的，竟然也来这御膳房偷东西吃？来来来别客气，都是老……都是那淳太妃给她儿子准备的，不吃白不吃。”

明庭：“……”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气笑的，还是被逗笑，总之是哭笑不得。

穆听澜拉着他，也不管他一身锦衣，蹲在灶台后就开始抱着那盆芦花鸡啃，从上面拽下了两个腿，还分给了自己一个。

嗯，想必他现在不吃，一会儿御膳端上去之后，就只能吃没腿的鸡了。

穆听澜见他不客气，拍手欢呼，那准备好的一长席菜，她挑来挑去，刚开始还在明面上意思意思让人别看出来。

后来发现合自己口味的，干脆整盘子端走。

然后还询问自己，“喂，看你身份尊贵，你想必也知道这御膳房的菜到底有数没有？这么一大桌子，少一盘，应该也没什么吧！”

他想告诉她，这菜都是有专人准备，一个下人负责两盘菜，总数也是有寓意的，若是少了，自然会被发现。

不过看她大眼睛滴溜溜的转，那“有什么”三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应该没……”

“那就好！来分你一个！”

明庭很无语的看着她拿着一大盘重阳糕，慷慨的分给了自己一个……

“你是哪个郡王世子什么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吃的舒服了，某人开始跟他打唠。

第211章 前世（1）

明庭也甚是奇怪，她不像是哪家的郡主，因为大齐的郡主就那几个，个个行事知书达理，而且与他也相熟。她也不会是公主，毕竟父皇总共就有他和皇兄两个儿子。

难不成是妃嫔？

明庭心口有点堵，下意识回避这个想法。况且皇兄的妃嫔，他记得前一段时间都已经遣散出宫，当时还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甚至差点让朝局不稳。

但皇兄不说是为什么，他便也不追问，只能协力帮皇兄控制朝局。

难不成她是哪个大官家的姑娘？

第一次进宫，不懂规矩还敢穿着太监的衣服乱闯？

明庭又摇了摇头，有资格进皇宫的女子，也无外乎就那几个，他基本也都见过。

说不定这就是个不懂规矩的小丫鬟，穿着小太监的衣服来偷吃东西。

就是不知道她是哪个宫的丫鬟……

“喂！我问你话呢？”穆听澜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打量他，“你这摇头晃脑面带笑容的干什么呢？还笑的那么淫荡？”

淫荡……

明庭脸一黑。

想他端王名彻大齐，谁人不说他龙潜凤采，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在她这里竟然被评价为笑的淫荡？

“你看你，我说个实话就拉了一张驴脸，真没劲！”

站起身子拍拍手，准备走人。

想走？

明庭不悦。

吃了他的东西，又把自己讽刺了一番，这就想走？他还不知道她是哪一宫的丫鬟！

可刚扣住她的肩，门口处便传来太监丫鬟的问安声，“端王殿下。”

穆听澜：“……”

明庭：“……”

那丫鬟和太监只不过是经过，却直接道明了他的身份，所以她手下的那个小丫头，惊愕着回头，“你是端王？”

明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就害怕了？刚刚偷吃时候的胆子呢？

清晰可见的那丫头喉咙上下浮动，却不知道为何，他也隐隐的浮动了一下。

却就在这一愣神，那丫头忽然间踹向他的膝盖，明庭一吃痛，松开了扣在她肩上，本来就不重的手，“你……！”

穆听澜迅速逃离现场。

偷吃东西被正主抓到，没准她又要被那老巫婆说一顿。

哪知明庭根本不打算放开她，一吃痛后，她没跑出两步，就又被他拉扯住一只手，往回一带，差点跌进他怀里。

“你是哪个宫的宫人？”明庭咬牙切齿的问，本想好好惩罚她，但看见她慌乱的眼神，语气不自主的又柔和下来，可仍旧带着三分邪气，“说，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要惩罚你了！”

惩罚？

呀呀呸！你老娘天天在深宫为难我，这当儿子的还要惩罚她？

膝盖一抬，直接踹向他大腿根部。

明庭这次是真的疼了，忍不住弯着腰，还一手指着穆听澜。

“咋的？你这架势是想告诉我放学别走吗？”

在明庭的眼里，她不只是行为乖张，说话也奇奇怪怪，可没等到他再说出什么，就看那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丫头，抄起刚刚的吃剩的盘子，直接往他头上砸。

明庭：“……”

他虽不说一生英明，但也好歹被邺城的人赞美了二十余年，各式夸奖他都听在耳中，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折在一个丫头片子的手中。

她还……真敢下手啊……

昏倒之前，她振振有词……

“老巫婆的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来她应该是母妃宫中的丫鬟，他一定要把她要过来，然后，狠狠地报复回去。

醒来之后，就看见母妃坐在他床旁。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那丫头不仅把他敲混过去，给他头上开了个口子，还把御膳房的门锁的死死的，告诉其他御膳房的人，那里面有贼人，别进去，等她去通知内务总管后再做定夺。

他真的恨不得把那个丫鬟掐死！

“母妃，将你宫里的丫鬟都叫来，我想看一下。”

淳太妃先是一愣，怎么都没想到他醒来后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这个，掩嘴笑道，“庭儿莫不是看上我宫里哪个丫鬟了？”

看上？

明庭心脏漏了半拍。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上，但是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给找出来！

见他不回答，淳太妃将宫中所有适龄丫鬟都找出来一遍，“母妃早就跟你说过，你就算不急着成婚，身边也该有个知冷暖的。我宫中的人我都清楚，没有坏的，你只管指出来，是哪一个？”

明庭看了半响，“母妃，你确定你宫里的人都在这儿？”

淳太妃眨了眨眼睛，“除了些年龄大的嬷嬷，都在这里了。”

明庭蹙眉，“那太监呢？”

淳太妃顿住，表情像见了鬼。

明庭尴尬的咳嗽一声，“没事了，没有儿子要找的人。”

淳太妃松了一口气，但眼里还是闪过失望之色。

“庭儿，你也老大不小了……”

“母妃，儿子头疼，想先回去休息了。”

淳太妃：“……”

叹了口气，随着明庭去了。

……

记忆里，那才是明庭和她的初见。初见，便烙在了心头。

而第二次时，她盛装打扮。

“早就听说皇兄在迎娶南周公主为后的同时，也纳了一个平民女子为贵妃？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位新晋的元贵妃？”

明庭手里拿着折扇，一边敲击着手掌，一边打量着前面身形聘婷的女子。

行知睹了一眼，“主子，应该就是。”

毕竟南周公主即使嫁到了大齐，穿着打扮依旧带着点南周的色彩。而这个人，头戴凤簪，发髻两侧四支飞天步摇，甚至穿着都是绥远县最为闻名的云锦缎制成的百鸟衣裙，可不就是被皇上封为元贵妃的平民女子？

这元贵妃不仅在穿着打扮上，丝毫不逊于皇后。

就连这个“元”字，都颇为讲究。

元，取元配之意，第一位正妻……

这南周和大齐虽然文化不太通，但好歹几百年前也是一脉相承。这含义，新后能不知道？

明庭对这个元贵妃倒是有点兴趣，摇着扇子就走到了她面前。

“臣弟见过皇嫂。”对比南周皇后，他还是宁可认这个大齐平民女子是皇嫂，更何况这女子在皇兄心里不也是有着特殊地位的吗？

不过这称呼只是在私下里而已，外人面前明庭还是不敢放肆。

“端王殿下？”

明庭蹙眉，这声音有点耳熟。

再抬头……

“是你！”明庭睁大双眼，那次让自己吃了大亏的小太监，竟然就是皇上新纳的贵妃？

可她好似已经没有了那日在御膳房时，瑰丽的双眸。

平静无波的看了他一眼，回了一礼，“见过端王。”

明庭蹙眉，若不是这她与那个小澜子长得一模一样，他都会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就如同繁夏和凛冬的区别。

此时的元贵妃，就好像失去了水分的花蕾，整个人蔫的仿佛已经没有了喜怒哀乐。

她从明庭身旁走过。

没有什么留恋。

可明庭却觉得自己的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背影上，半点都不想移动。

只不过，是知道了小澜子是皇兄的女人。

但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疼？

……

在那之后，他一向不喜饮酒，却不知道为何忽然爱上了那种烈酒灼心的感觉。

而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却没想到还会见第三面，而这第三面，就是在朝堂之上。

－－－－－－题外话－－－－－－

1。“元配”相对于其他正妻或妾而言，是最先娶的正妻。

“原配”相对于后来娶的妻子而言，多指已经死亡或离婚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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