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因为这里常年没有人居住，即使下人们提前打扫过，却依旧能闻见一股腐朽的味道。

长公主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眉目如画——

这是一张比白素梅生的更好的容貌，尤其是景瑟的眼眸，宛若清澈的山泉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长公主想，若是景瑟愿意听自己的话。那么她必定让景瑟换一身衣服，因为景瑟的容貌更适合华贵的衣衫和满头珠翠，而不是如今这样清雅。

“你想说什么？”长公主握着手里的琴弦，“你以为你今天能离开公主府？”

景瑟笑了笑，“长公主待我和母亲都并不亲厚，前几日长公主突然说有母亲的东西留给我，我便明白不是长公主想见我，而是有人借着长公主的嘴，传了个话给我而已。”

“我原本可以不来的，可是有些事情，我也想讲给长公主听，所以来了这一趟。”

长公主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景瑟是怎么猜测到这一切？

难道是白睢提前告诉景瑟的？

不对，白睢不会如此的蠢笨，他难道不怕景瑟不来吗？

“是我想见你。”白睢藏在暗处，终于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穿着玄色的圆领袍，整个人似浸泡在戾气之中，言语不善。

“你猜到了吗？”白睢问。

景瑟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白睢，丝毫不畏惧他散发出来的气息，反而是笑着点头，“猜到了。”

白睢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惊喜，他声音微微颤抖，“真的？”

他显然没想到景瑟会这样回答，莫非景瑟的心里，其实是有他的？

而此时景瑟站了起来，她走到了内室，捧着一盏陈旧的香炉，又从熟悉的地方拿出香料后，才开始做手中的香。

这里明明是白素梅从前的闺房，而景瑟此时却更像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一样。

“真的。”景瑟手中的动作既熟练又优雅，即使挑剔礼仪的长公主，也丝毫找不到她半点错处。

景瑟继续说，“表哥是不是要说，你心里有我？”

白睢怔了怔，“你怀疑我对你的喜欢？”

“不是怀疑，是确信表哥心里其实没有我，表哥心里最重要的人，是你自己。”景瑟没有抬头，而是点燃了香炉里的香料，“表哥每次都说喜欢我，可你嘴上有多真情实意，你伤害我的时候就有多用尽全力！”

“在嘴上说着喜欢，做的却是一件件伤害我的事。”

“表哥是怎么有自信认为，我会和你这个弑母仇人在一起的？”

白睢闻言，脸色煞白。

景瑟是如何得知他当年亲手害死了白素梅，难道这件事……

白睢抬起眼看着长公主，目光似淬了毒。

长公主身居高位多年，却甚少见到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的心微微发凉，立即解释，“我没有说。”

也是因为长公主这句话，白睢的脸色更难看了。

长公主真的是愚蠢，这不是等于承认了吗？

“我小的时候母亲总对我说，让我不要恨身边的人，更不要想着报仇。”景瑟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她说，她希望我无忧无虑的活一辈子，不要做他人眼里的孩子。”

“起初我也不懂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恨身边的人，又要报什么仇？别人眼里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可后来我才明白，母亲早就知道长公主和表哥想让她死，而梅妃娘娘更是恨她入骨。她都知道，可她却不愿意解释……”

景瑟身前的香炉燃着缕缕青烟，而这座房的大门也被人从外关上了，整座院落安静的可怕。

“其实，母亲一直都知道表哥在算计自己，但是她未曾揭破，因为她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知道表哥会这样做，也是因为日子过的太艰难了。”景瑟站起了身，把香炉放在离白睢不远处的桌上，才看着白睢说，“表哥，这么多年过去，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曾后悔过，当年对我母亲下毒？”

白睢紧紧的盯着景瑟，而景瑟却丝毫不在意。

白睢知道，眼前的少女看着风轻云淡，若是没有白素梅的遗言，又或者她的手里有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她一定会杀了自己。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从景瑟的眼里瞧见这样的神情。

这明明是他最心爱的女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悔？”白睢嗤笑，“我为什么要后悔？”

“她既知道我在算计她，为什么不明白我想要什么？我希望她一辈子都陪着我，不要去做什么妃子，也不要嫁给其他男人。只要我长大了，我就能给她荣华富贵，让她摆脱长公主的控制，把她捧在掌心里宠着。”

“可是她明明都知道，却还是如此的无情！”

“要么就不要对我好，不要让我见到阳光是什么模样！她既让我见过了这世上最美最好的存在，却又狠心把我丢回地狱里？”

“她对我如此的残忍，我给她下毒，有什么错吗？”

白睢至今都难以相信，白素梅居然早早就看透了自己，而且当年她喝着自己加了毒药的汤药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

他想问问她，为什么？

可是白素梅已经去了地下，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那时的姐姐，本来就不想活了，我算是报答了她对我的好。”白睢突然转了眼神，看着景瑟喃喃的说，“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你怎么敢和裴长庚成亲？”

“景瑟，我不允许你嫁给别的男人，你应该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景瑟闻言却是‘噗嗤’的笑出了声，“嫁给你？然后看着你在外面养妾室，每一个都和我母亲相似。再承受你无缘无故的怒火，被你打的鼻青脸肿，最严重的时候还会断了肋骨。”

“哦，也是——”景瑟缓缓地说，“表哥曾经说过，女人不打不听话。可是即使听话乖巧的女人，你也从不把她们当成是人，你只是想欺负这些比你弱小的人而已。”

白睢这下傻眼了。

他看着景瑟的眼光，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她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他的确这样想过，而且也想这样做。

他把景瑟娶回去后，若景瑟不听话，还不好好的去模仿白素梅，他一定要狠狠的揍她，让她知道他这些年来，每一日是多么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