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瑟转头，便看见张含霜的眼眸里一片清明，像是最后的挣扎。

“救我！”张含霜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在黄瘦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含玉不是我的妹妹，她是个怪物。”

说着，张含霜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下一刻直接晕了过去。

于张含霜而言，景瑟是她这凄惨生命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些年从未有人愿意和她说这么多话，唯一让她觉得温暖的，便是伺候在自己身边，总会偷拿馒头给她的小丫鬟。

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的？

海棠，对了，那个小姑娘叫海棠。

张含霜浮浮沉沉间，又想起自己曾很喜欢海棠花，却有人告诉她说海棠花不太吉利。她好奇的问为何，那人回答：书上不是说，一片痴心付海棠吗？

她笑着纠正：错啦，是一片春心付海棠。

不知是何处吹来一阵风，她捂着眼却差点跌倒。

他握着她的手，笑的无奈扶着她。

明明是站这么近，可他又像是和她无关一样。

张含霜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看见的是绣着紫薇花的帐子，很快一股淡淡的安神香，从不远处传来。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屋内的墙脚燃着一盏八角宫灯，让这片漆黑里多了一抹暖意。

张含霜本来焦躁的情绪，也随着眼前的一幕而逐渐的缓了下来。

“表姐，你醒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很快张含霜便看见景瑟端着温水走进来，“你先喝点水。”

景瑟一直都没有睡下，无微不至的照顾在张含霜的身边。

今日张含霜的那些话，让景瑟知道，她没有猜错。

只要张含霜没有真的疯，她便能彻底的堵住梅氏的嘴，让梅氏不再给哥哥添麻烦。

张含霜没有说话，看着景瑟的眼神有些茫然。

“不渴吗？”景瑟问，“你唇都起皮了。”

张含霜低着头，等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我，我忘记口渴是什么滋味了。”

“我说含玉是怪物，可我……”张含霜讽刺的笑了笑，“我才是怪物吧！”

她亲眼看着父母死在自己眼前，又失了清白被折磨的像个残缺的布偶，最后在张家像蝼蚁一样残存。这些年，她忘记了疼痛是什么滋味，更是忘记了饿和渴是什么感觉。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不疼不难受呢？

可是张含霜明白，她好像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喜怒哀乐了。

“你若是怪物，怎么可能会不按照张含玉的计划办事？”景瑟说，“你不在乎生死，可你心里终究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心，也有那么一丝善意。”

张含霜听了这话，看着眼前的景瑟，翕了翕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屋内淡淡的烛火光下，景瑟的肌肤宛若冬日里的冰雪，整个人似兰花沐浴在月色的清晖之下，清丽如玉。

少女的嘴唇生的很薄，明明还未及笄，却比其他人多了一份艳丽。

张含霜不难猜出，再过几年后，眼前的少女会长出什么样的容貌。

如花似玉，大概就是来形容景瑟这一类的人。

“谢谢你。”张含霜说，“我……”

“我还是那句话，从前的事情你不愿意提起，我也不会逼你。”景瑟想了想，“等内宅的事情全部平息，你若不想再在京城里住，就去南屏庄子上吧。”

“那里很好，景色也很不错。那边的人虽然也喜欢说些闲话，可他们大多时候都忙在地里，没有空闲去想着怎么害人。而且，那边的人也不认识你，你能慢慢的养病，也能好好的过下去。”

景瑟替张含霜谋划好了以后，愿意真的养着张含霜一辈子。

虽然张含霜知道景瑟会这样对她，无非是因为她能帮到景瑟。

可是，这世上能像景瑟这样坦诚待她的人，怕是再也找不到下一个了吧？

即使微小的温暖，张含霜依旧想要握着。

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估摸了下时辰：“离天明还有一会，不如你陪我说会话吧。”

景瑟没想到张含霜居然会这么早跟她坦白，眼里有些诧异。

“我都告诉你吧。”张含霜说，“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总比让我带进地下好很多。”

张含霜的故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含玉，不是含玉了。”张含霜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而是直接说了一句，“说来可笑，像是话本子里的古怪事一样让人匪夷所思。可我想了这么多年，觉得这件事是真的。”

“她表面上还是含玉，可骨子里已经不是含玉了，她的魂魄是其他人。”

“她曾和我说，她是来自很多年以后。很不巧的是，在那个时候我和她还是姐妹，可是她喜欢的人和我成亲了，还有了孩子。”

“她说她恨我，若不是我的话，这个男人会和她在一起的。在得知她要害我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把她丢在海里，然后她来了这里——她发现我还是她的姐姐，只是这个男人不在了。她说，这是上天给她复仇的机会，所以想要折磨我。”

张含霜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起来，“她和其他人来往，当着我的面让这些人杀了我的父母，更是让人玷污了我的清白。”

“你知道吗？”张含霜哭了起来，“我曾有过一个孩子！”

景瑟看着张含霜风轻云淡的说着过往，尽管张含霜没有说的很详细，可景瑟却难以想象张含霜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曾和人求救过，可是我每次说完这些，他们都觉得我是真的疯了。”张含霜一边哭一边笑，宛若一个真正的疯子，“可是是真的，含玉不是含玉了，她是恶鬼啊！”

“她不止要毁了我，还要毁了景家。因为她说，她怕在这个地方，也有那个男人——”

“可是，你——”

张含霜说不下去了，她不敢问景瑟是否相信自己。

可是景瑟相信不相信她，已经不重要了。

景瑟叹了一口气，像是知道张含霜要问什么一样，缓缓地说，“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