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舷外江涛低卷，船身悠悠摆荡。

船老大指挥着起了船，却只摸黑划行没多久，又泊在西码头上游的一处江湾里不动窝了。

直到五更天色微明，燕纾听到岸边纤夫号子响起，亲见到桅杆上张帆鼓动，大船才算正式启程。

所谓不夜航，防的就是前面一段急流峡谷。

及至收帆进入谷中，两侧山脚壁立，青藤盘结，上可望见一线天，下看江流如条龙。此段落差大、水情急，还有犬牙礁石错布。

逆流至此，全赖经验老到的船工和纤夫两相配合，方可平安渡过。

纤夫们吼唱起来：“嗨～～吆吼～～嗨吆嗨吆！嗨～～吆吼～～嗨嗨嗨吆！”

燕纾好奇地探出头看，却猛然被窘红了脸。

原来，拉纤的纤道，尽是些石头窝子，水漫水浸着，甚至也要到水里拉纤。纤夫们脚蹬脚勉地，身体向前伏到很低，寸缕不着背着纤绳干活儿。黑红泛亮的皮肤在晨曦中分外显眼。

纤工拿的报酬很低，却是像牛马一般出卖劳力，挣扎在生存线上。除非拉活儿带女眷的客船，不穿衣裳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节省，也为减少水中阻力。

燕纾虽然扮成大叔，毕竟本人是个姑娘，立时收了目光，低下头遮挡神色，不叫对面的燕大老爷发现异样。

而燕大老爷跑这趟航线多年，关心的是水中的航道，此刻正在全神灌注盯着江面，生怕船体被这白虎峡里的礁石咬上一口。

约摸过了三刻时辰，大船终于安全通过了这段最险的峡谷。

往后且有江平水阔的几十里好路可行船。

燕大老爷松了气，开始活泛起来，又要找话与张家管事搭腔。

张家管事·纾却见船行平稳了，一步迈出客舱，到甲板上去了，瞬间留了个寂寞给她渣爹。

外面船老大付了纤头儿佣金，指挥船工脱了纤，调整风帆，正好顺风上行，很是省了些划船的人力。

燕纾默默看了一会儿，十分钦佩劳动者们的力量技巧与智慧。

多桅多帆，横纵配合，目测似这般船速，逆水日行百十里是可以有的。按着之前打听到的信息，五六天即可到达眉山。

燕纾和船老大对视过几眼，见其面无表情，便试探着在甲板上走动，走着走着，就绕向船尾去了。

她对这航船充满了新奇心，想从头到尾观摩一圈。

船身的中后段是整体货舱，舱门密闭外加铜闩铜锁，也没有窗口，燕纾看不到里面。

她沿着货舱一直看过去，冷不防对上艄尾把舵人的一双鹰隼般的厉目。

“呃……，随便走走，舱里太闷……”燕纾作出一个大管事应有的反应，尬笑尬聊。

对方低哼一声，没有言语，似乎因早得了叮嘱，并未对“他”如何措施。

燕纾乃更大了胆子，索性肆无忌惮地四周逡巡，不时还凭栏眺望作高深莫测状。

又过了半个时辰，燕纾已经循着香气发现了厨房，并和厨夫老头聊得契味，先端了碗鱼汤面吃得热热乎乎。

末了，擦擦嘴，从袖笼里实则是空间里摸出一串自采自晒的干辣椒送给老厨夫，“这是海外番邦来的辣味调料，除湿驱寒，您老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