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荔重新睁开眼睛，整个人似乎忍不住要扭成九十度，之前阑尾炎的疼痛一点也没有了，除去了疼痛精神异常轻松。但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她身上披着白色床单，空调暖气开得很足，她仍然冷得手指发抖没有力气从床上起来。

病房里四周都是白花花的，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一束光强行照进瞳孔。

努荔在病床上：“我的人在哪儿……太白了，太亮了……”对手电筒的强烈黄光很不适应，“发烧，我发烧了，真的会痛死人，是真的会死人的病……”

努荔突然醒来能应付眼里旋转不停的天花板，不停在床上扭动，而护士将她牢牢按住，防止手背上的针脱落。灯光下，努荔下眼睑一片苍白见不到血丝，医生说失血过多，以后需要静养。

做完反射检查，医生照常问：“名字？”

“我叫……我不告诉你！”潜意识里努荔也没忘要悄悄的，作为幕后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能被NPC认出来。

另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响起，替努荔回答了医生：“她就是叶祝依。没认错。”

医生：“多少岁？”

“我……她……”努荔没做过功课叶未婚妻是多少岁，“我也不告诉你！”

医生：“这是几？”

努荔顿时不满：“你才二！”

医生：“很好。一加一和一乘一，哪个大？”

努荔毫不犹豫：“一乘一！”

医生一抬头：“……”之后默不作声地装作不知，让背后一群悄悄八卦叶小姐没文化的护士撤出病房。

病房里只有三人，坐在窗边的男人神情严肃，显然被叶祝依的“一乘一”震得够惨：“她脑子还正常吗？”

医生解释：“麻醉刚刚醒说胡话，过一会儿就好。”

寻问的人放心，才问：“病情如何？”

医生如实交代病情：“急性阑尾炎太快迅速穿孔，这种病例以前也有，但对于叶小姐她患有阑尾异位，腹膜并发感染加重。术后需要再住院治疗几天，看情况出院……”

那两人在门口聊了两句后，白大褂才离开。

努荔惴惴不安地坐床上：“等等，我说错话了吗，你别走？求求你了，我想要上天堂，别把我丢到地狱里！”

见到与白大褂谈完的人转身，从门口回来，努荔就像突然抓住了救星。

情急之中，她迷迷糊糊，抓住那人就问：“那个天使他走了，你是天使吗？”

“……”男人被她的声音吸引注意，看了过来。

努荔迫切地追问：“你是天使吗？”

季千里：“那你是魔鬼吗？”

“我要上天堂，我不想下地狱球球你了！”

“谁送你死？没人。”季千里摆出一副嫌弃人的臭脸。

努荔便不再说求他的话，放开季千里的袖子开始生气：“这种臭脾气，这种服务态度，你怎么混进天堂当天使的……不行我要找刚才走的那个，那个天使好说话，上天堂说不定能和我商量。”

闹腾好一会儿，病人的麻药头晕效果过去，她才安安静静躺回枕头上。

努荔缩在被子里浑身冰凉凉的，看着手背上插着针管不敢动。只装作安静娴淑地数着输液瓶的水底，一滴一滴，滴答滴答。刚做完手术失血过多，几次头晕总是数错后，她又冷又抖又痛得冒眼泪花，不得不悲痛欲绝地晕沉沉睡着了。

……太丢脸了，在男主角面前说了那么多胡话。

季千里守在窗边，其实这里就是季家的私人医院。除了季家的人，别的人并不会常来这里。

“少爷，您已经大半天了，去忙工作这里留给老奴我看守吧？”

季千里没多话，叶祝依已经安静睡着，他点头离开了病房。

努荔昏昏沉沉地醒了一次，窗边的人是季家的老管家刘易斯，带着金边儿的老花镜，拿了苹果正在削皮。

刘易斯见叶祝依看着苹果，解释道：“你们中国人速来喜欢苹果，讲究苹果是平安。老奴为叶小姐削一个苹果，为叶小姐祈福平安健康。”

努荔盯着香喷喷的特级苹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刘易斯说：“放在这儿您千万不能吃。”

努荔决定一会儿趁人不备就啃掉。

刘易斯却说：“冒犯的一句，医嘱说肠道正常排气之前，暂时不能吃东西。叶小姐，这苹果，您看看就好。”

努荔：……嘤嘤嘤。

已经一天没吃东西，算上做手术的时间到现在，努荔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鬼哭狼嚎了：“系统，他们又饿老娘的饭……”

但努荔耳边没有声音。

她才想起，系统应该是走了。就算没走，自己的剧情做不下去，系统可能也不会多花精力看自己，系统迟早会重新挑选宿主，重新展开任务的。

“叶小姐，”刘易斯温和地说。“斗胆叫您一句少奶奶，我年纪大了时日无多，只想这么叫一声，你全当帮助完成老奴的心愿吧。”

努荔也并不计较，反正只是NPC嘴上说说，别人想说就说去，她顶替了叶祝依的身份，各种人际关系自然要比纯幕后，多演那么一点儿点儿。

老管家语重心长地说：“季千里少爷真的很在乎您。”

割掉了阑尾但手术到醒来少爷一直守了她半天，公务也推掉，对叶小姐是真心相待。

老管家请未婚妻再考虑考虑。

然而，叶祝依坐在一个病床上，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她一反平常表面知情达理实则嚣张跋扈的性子，让老管家看着像失落郁郁寡欢：“叶小姐，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您活得快乐吗？”

努荔闷了闷：“快乐？我当然，活得，快乐。”

只要活着，努荔就感觉到生活白捞到了。死过一次以后，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努荔只想到，多活一天也算赚，活一天就是一天。

老管家：“可是，老奴从您眼里看不见红火气。您没往日的主动了。”

努荔懵了，叶祝依的红火气是什么？

“您以前，总有想要的东西。从小您看见季小少爷，就吵着要和他结婚，您长大开始追潮流，喜欢化妆品，喜欢时尚。但现在，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过一天算一天。”

努荔彻底蒙了。她和过去的叶祝依，太不一样了。

这是，要她也去喜欢什么人，喜欢什么化妆品吗？可是她完全没什么兴趣啊？！过一天，不就能活着赚一天吗？

“您最近是有什么心事，老奴，能帮您分忧吗？”

努荔彻底沉默了。

.

术后六个小时到，努荔被进来的季千里喊起来：“起来走动。”

医生嘱咐术后六个小时内，必须下床走动一次，避免体内组织粘连。但是努荔分毫也不想动，抬手都会拉扯到肚子的刀口，更别说走路，大腿直接牵扯到腹肌，勉强缝起的刀口痛得努荔冒冷汗。

季千里无情地掀开被子：“起来。医生说，肠粘黏就再开刀，切一道新刀口，你愿意痛上加痛吗？”

下床努荔就差点痛得腿软，走在过道上，她痛的抽气，总担心肠子从刀口里蹦出来。季千里扶着她，老管家跟在后面随时接引。

卡那间努荔流眼泪，季千里皱眉问：“你很痛？”

“痛。”努荔说得憔悴。

“成年人了还哭？我认识的叶祝依会忍耐得很，从来不在人前落泪。”

老管家在后面看得，心急火燎。季千里显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

然而努荔立刻憋了回去：“我没，我不痛。谁叫痛谁是狗！”

抽抽涕涕地坚持走了一圈，回来病床前，努荔已经泪流满面。季千里终于有点信她确实痛没有装，掩盖着真担忧，问：“你还是痛？”

努荔看着，总裁蹲在地上帮她抬脚放上床，仰视她时的目光那么薄凉，：“没没没，我不痛。”

季千里：“那你还哭？”

“我……”努荔又想起季千里口中说的叶祝依，她必须努力，尽量不掉角色皮，于是顿时就把痛哭憋了回去。

然而努荔还是忍不住：“我的阑尾割掉了，我不完整了！”

说完就嚎啕大哭。整层楼的本来就没几个人，医护人员全被吸引来围观。看叶家的奇葩嚷嚷，真是大开眼界。

他们的东家少爷好言好语地在旁边劝：“好了别哭，你要苏富比的项链我给你买，行了吧？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我只要求你：现在别闹！少说话，把季家的脸给我保全好。”

“我不，我就要哭，我不完整了呜呜！”

但努荔真的没法儿忍。

手术切开的刀口，实在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