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左舒儿声音哽咽，双唇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咽了咽喉咙，又将话头吞下去。

每当外婆无意说起类似的话，一股莫名的忧伤和恐惧，就不可抑制地涌上她心头。

她害怕失去，爸爸去世时，她虽然小，那种伤心却是刻骨铭心。她受同学欺负时，再也不能把爸爸拉出来为她撑腰。那一年，她哭得眼泪都流干了。

也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会一直成为你的坚强后盾，你必须自己成为自己的后盾。

害怕再被忧伤的情绪熏染，她起身，用手背胡乱抹一把脸，出门叫医生进来。

医生给外婆做个简单的身体检查，确定情况尚好。她又细心地帮外婆盖好被子，让老人继续休息。

待外婆熟睡，左舒儿步子轻缓，移步到一直伫立一旁的寒锐驰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最好回去吧，今天谢谢你，钱我会还你的。”

什么？他目色一沉，冷凝的眸瞳里再次聚拢寒意，没应声，几步跨到靠墙的一张单人沙发边坐下来。

一刻钟过去。

他缄默无语。

半小时过去。

他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病房里静得只听见人的呼吸声。左舒儿终于忍无可忍，率先打破沉默。

“你不是说先回去吗？”她实在不希望这男人一直黏在这里，刚才都跟外婆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再说，看了他一整天，她眼睛都看腻了。

他仍旧默不作声，将头侧仰着靠在棕色软皮沙发上，阖起眸子，似在小憩。

今天，他跑前跑后忙乎一整天，闲下来时，疲倦感就铺天盖地地袭来了。

透明玻璃茶几上，端放着两碗粥，一碗喝掉一半，另一碗尚未开封，估计早凉透了。

左舒儿无意瞟到冷粥，视线又移至茶几旁一脸倦容的男人，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她自己刚刚还喝过小半碗粥，而他，一整天滴米未尽。

此时此刻，不知怎么就想起上次他公司面临困境时，他把她叫去办公室，牢牢搂紧她，头靠在她肩上良久。

忍不住走过去，想叫醒他。

手快触及他的胳膊时，受惊似的缩回来。最后，目光全部栖息在他脸上。

那俊朗的面庞全然褪去一贯的冷傲肃气，眉心处的结平展开。她难得看到他如此放松。只是，薄唇依然抿紧，睡得还是不踏实。

她瞧得那般专注，清凉如水的眸子里盛满柔情，连自己都未察觉。

在意识到走神时，忽然敛起目光，鼓足勇气再次伸出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不动。又叫了他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是睡着了吧？她估摸着。

她实在弄不懂，她只不过是个姿色平平、家境窘迫，不得不为生存奔波的平凡女孩。而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集团总裁。有时，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为什么他就一直抓着她不放？

他在上午的婚礼上挽着天仙女友昭告天下，现在却又在这里不眠不休陪着她。为什么？

左舒儿的心有些乱了。

今天，他在救护车里，温柔地帮她拭去眼泪，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外婆手术前毫不犹豫地付手术费，在手术室门外温暖地搂着她，她全是有感觉到的。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个人在自己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伸出一只手，给她安慰和勇气。曾经多少风风雨雨，从来都是一个人咬牙坚持。

如果说她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自欺欺人。

鬼使神差地去套房里找条干净的薄毛毯，轻悄悄帮他盖上。

本该恨透了他，不是吗？他早上粗暴地夺走自己第一次，提醒自己曾经噩梦般的经历。那种撕裂的痛，现在还心有余悸。

可为什么？这么静静凝视着熟睡中的他，满腔恨意似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她很怕，怕自己继续这样下去，心会不会沉沦。

烦闷地折回到病床边。

夜已深，困意顿起，不知不觉，趴在床沿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