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好。”

我不好！何浅特想对着手机一通狂吼，但考虑到最近的电话都事关自己的前程，并且这手机才刚买，只能做罢。

在中考出分后会打来电话的，无非是各所高中的招生老师。自古成绩优异的学生受到的关注都会多一些，何浅从小就听家里亲戚炫耀过自己孩子中考后哪所哪所高中打电话来招生，在说的时候，他们的神情总是自豪的。

而妈妈，脸上偶尔会露出羡慕的神情……

当时年少，何浅自以为这是大人间的攀比，与小孩子之间比穿衣零用钱不同。为报答老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以及不错的生活，她从小就决定怎么也要让老妈也这样自豪一回。

而她从未料到，光彩与自豪，也可能是一个人无法承受的重……

“又有学校打电话来吗？”何妈刚买菜回家，就看见何浅一脸苦大仇深地坐在沙发上，“那些条件就没诱惑到你？”

“没有。”何浅毫不犹豫地给了否定的答案，她不是自家猫咪小胖。小胖总是在小鱼干和火腿肠之间摇摆不定，身为一个准成年人，她有自己的原则与坚持。

何妈拎着刚买的菜进了厨房，吃饭的时间是何浅和她明令休战的时候，本来在餐桌上会说几句话的何浅，真真正正地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下来，两个人的交集仅限于不小心碰到同一块鱼的时候。

于是，一大人一小孩，隔着块鱼，运上了气，谁都不准备松手。

僵持几秒，何妈叹了口气，似是做了妥协，“好吧，我同意你报二中。”

她话音刚落时，何浅的筷子也落了下去……

“我这块鱼的代价，有点大。”

“我不这么认为。”何浅深呼吸，“妈，我并不是非报二中不可，即便它是最好的。我只是想明白，你一直支持我的所有决定，唯独这件事不同意。原因？我想知道。”

鲜美的鱼食之无味，何妈知道这是来自何浅的特别关心，虽然方式有些独特。

“你以后或许就会明白的。”

“我要以后干什么？现在我都过不好的话。”

何浅从不想象以后是什么样子，因为她始终坚信有个好的现在才会有个好的以后……她为现在拼搏。

（2）

最后，何浅死活没问出个所以然，她是带着浓浓的挫败感一个人去恒城二中报到的。

很久以后班主任告诉她，她当时的气势让人只想用一句话形容。雄赳赳，气昂昂，跨过……二中江……。再给她一把斧头，她能走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谁曾想到英雄难过人海关，榜单前的人站成了一堵粥墙，挤得紧，且毫无规律。何浅的身高优势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不停地深呼吸，尽量缩减自己的宽度，侧着往前挤。

真特喵的是一种无法呼吸的痛！何浅突然理解了老妈为何拒绝送自己报到，明明公司的事情早就已经搞定了，却硬是装出一副还有许多的样子。她当时也硬气，直接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报到。

此刻她暗下决心，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让她自己来报到。

“抱歉，同学，稍微搭一下。”

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搭上了她的肩膀，旁边的男生踮起脚尖，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拿着相机，对着榜单咔嚓一声，便心满意足地露出了两颗虎牙。

“幸好带了相机。”男生颇自得地笑笑，“同学，谢你的肩膀，榜单我照下来了，我们出去看吧。”

他的手由搭在肩上变成了搂在肩膀上，想把帮他忙的‘同学’带出去。轻轻一用劲，身旁的人纹丝不动。

嗯？男生低下头，一双小眼睛瞬间睁大。他以为是女孩子！那么短的头发，人群的拥挤让他只看见了一个后脑勺，大概是空气中的压迫感让他的大脑暂时无法正常运转，他只看见了一个比他矮了一头，正好可以帮助他的‘男生’。

手飞快地撤下，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些看向两人的异样的目光。来不及道歉，便被何浅抓住了胳膊，男生只感觉她的目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心想不会她打算大庭广众之下揍他一顿吧？眼睛随着她的目光一转，才看见，不知哪位家长的高跟鞋，精准地落在了她脚上。

他还是晓得高跟鞋的杀伤力的，鞋跟一撤开，何浅就被他扶着挤出了人群。距何浅回忆当时她和某人第一次离的那么近，主要是拜人群和高跟鞋所赐。

“实在抱歉。”男生又露出了他的虎牙，“我以为你是……”

“没事。”何浅摆摆手，她记得初中的时候她骑车回家，一位清洁工阿姨向她问路，开口便是……

小伙子，四小在哪里？

何浅发誓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清洁工有过那么一丝丝鄙夷，憋着回她一句四小在那开满花儿的春风里的冲动，闹心地指了路。

所以这位小兄弟既然没直接叫兄弟，她就不计较了。

“你看。”男生将相机凑到她眼前，“有没有你的名字？”

何浅暂时忘却了脚上的伤痛，默默凑了过去。男生不好意思地看着眼前人的侧脸，忽然想起了什么。

自己刚刚好像只拍了清晰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有一些名字看不大清楚。

“要是看不清楚，我再挤进去拍一张……”

更清晰的还没说出口，何浅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她很想豪爽一点夸夸他，说句小老弟你拍的不错什么的，又觉得太影响形象，没好意思说出口。

“你在哪里？”虎牙男生微愣，下意识地询问。下一秒何浅细长的手指指着最上面的两个名字，那是两个相同分数的名字。第一名叫童奈，何浅的大名紧随其后。

“我的名字，何浅。”

“我的名字，童奈。”

what？何浅的视线从屏幕挪到虎牙男生的脸上，男生的笑容被阳光隐去了几分张扬，小眼睛依旧不妨碍他的笑意散发。如果说每本书里都有那样一位阳光男孩的话，何浅觉得，童奈十分符合那样的形象了。

干净的衬衫和牛仔裤，衬衫被人群挤出了些褶皱，却不影响他的利落与帅气。何浅挺想和他合张影的，她觉得以后可能很少会看到他这副打扮，毕竟中国高中的校服都是那么……一言难尽。

童奈也打量着何浅，这个贼像男孩子的女生，眼神很干净，可能是因为他和她分数相同，他总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活脱脱是在打量某个潜在的威胁。充满斗志的眼神，他在篮球场上经常看到。

“别这样看着我，这样一看更像男生了。”童奈成功地发挥了他话题终结者的能力，何浅的眼皮垂的眼睛只能看见一条缝，她收回刚刚所有赞美他的话。谁能告诉她，要是还没开学就打架，二中会有什么惩罚？

（3）

童奈成功遭到了无视，只是他不似何浅一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学校里乱逛，对于二中他好像十分熟悉，很快地，就找到了两个人的班级。

二中的重点班就是排在前面的一班二班和三班，三个班尖子生分配的极其均匀，童奈和何浅，被分配在了离洗手间特别近的二班。

何浅表示，自己不喜欢，会不会有味道还是其次，主要挨的近的是男洗手间，于她无用。

童奈很想坐在第一排，离门近，方便他发挥长腿的优势快点冲出去。但见某人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最后一排，歪歪头，也跟了过去。

“你有没有同学在二中啊。”

“……”

“为什么选理科啊？”

“……”

“我错了。”童奈双手合十，眼神诚恳地望着何浅，两三秒后，后者终于把头转向了他。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童奈没义务忍着自己的脾气，她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应该有同学在二中。”何浅思索，至少北辰那家伙应该在，不过听老妈说他好像进了体育班。至于另一个问题……

二中与众不同的是，在开学前就会递给你一张表，让你选择文科理科。鉴于为自己报名事宜出谋划策的众人几乎都站在了理科那边，在这方面没什么主见的何浅便乖乖地选择了理科。

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何浅摩拳擦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杀气重一点，“我活不出那种文科生的柔弱。”

这点何浅倒是没说谎，就像大家总对艺术生和体育生带着隐隐的偏见一样，她对于文科生也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这来源于隔壁邻居家的姐姐，理科生，她在教训自己亲弟弟时，嗓门会瞬间变大到正常人忍受不了的分贝。

“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理科生解决问题的方式！”

之后，传入何浅耳朵里的便是她弟弟的惨叫，尽管她知道揍他的方式不过是软绵绵的枕头。

她还是喜欢这种简单的解决方式的，见惯了广场舞大妈和小区老人那种无休无止的拌嘴，何浅觉得这种解决方式简直不要太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