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着她娇嫩可爱的调皮模样，整日操劳国家政事的赵长垣蓦地感觉到一股凝碧的清泉清滑地淌过心头，滋润无比，不由得颔首应允道：“好，朕就随了音妹妹的话。”

看着赵长垣白皙英俊的面孔上展露温柔怡人的笑容，龚音也和悦地笑将起来，忍不住莲步姗姗的步到他身旁。

嫩白纤长的指尖倏地抚过赵长垣宽阔的肩膀，柔柔地替他抹去方才飘落其上的浅白梨花，龚音倏然间绯红了双颊，轻然道：“姐夫是天子，若是衣衫不洁净，让臣子们看到，就失却礼数了。”

低垂了双眼，安静地凝望着高至自己肩膀处的龚音，浓黑的发髻上一枚亮红的宝石簪子在金粉日光中发出璀璨的光芒，刺的他微微挪开了凝望的双眼。

空气中幽幽弥漫着一股馥郁的玫瑰香，这味道分明是从面前的龚音身体上传来的，合着身旁清芬的梨花。

赵长垣一时间竟嗅到一种充满魅惑的味道，浓重而又清雅的窜入自己鼻尖，让人无力逃脱，不经意便乱了心神。

突然间，赵长垣心口跳跃上一抹柔和的玉白，伴随着绽放清洌光芒的银丝线，以及柔红的轻梅。

他轻缓地绽开一抹清如晨露的温柔笑容，步伐亦随之往后退去，轻缓道：“音妹妹，你继续在这里赏景吧。上朝前，朕要进去澄心殿陪伴你姐姐。”

说罢，赵长垣便别转过挺拔的身子，大步流星地向着面前别致的澄心殿快速步去。

那一刹那，感知着自己与赵长垣之间突如其来的尺丈距离，龚音润白的瓜子面倏地蔓起一种难以言说的丝丝绯红，即便他转身离去，面前的空气内还是弥漫着自他衣衫间遗留的阵阵清洌冰片香。凝神地站立在一株繁花茂盛的梨树枝头下，微风过处，片片梨花碎瓣便合着铺天盖地的幽香袭向怔忪了眉色的龚音，低低呢喃着：“姐姐真是好福气。”

初到临安的那日，龚音便被南越王城无比的瑰丽所震撼，满城清秀无双的殷殷绿树，还有那一脉连绵的清丽黛山，每一样都与自己生活了十五载的东都洛阳所拥有的大气磅礴相区别。

当她来到姐姐龚玥玥所居住的澄心殿时，更被满眼掩不住的精灵钟秀所吸引，薄柳轻轻在明澈的日光下摇晃着袅娜的身姿，薄如绵状的飞絮萦绕在她少女雀跃的心头，久久不散。

“母亲！父亲！”册立太子的仪式完成后，方才回到澄心殿的龚玥玥便被眼前的人影强烈的冲击着内心平静的心湖。

忍不住小跑着扑进欢笑着的母亲王氏怀抱中，龚玥玥净白的面颊倏然漫起止不住的清泪，哽咽道：“母亲！”

只这一声，她便再也无力言语，满腔的心事与离愁都化作了明净的泪珠，点滴落在朱红的凤翟衣。

那一日，晴光滟潋了满城的山色，久居太极宫的吴太后亦在贴身宫人六合的陪伴下徐徐来到了澄心殿。

这一去，吴太后一眼便喜欢上了性子活泼伶俐的龚音，拉着她嫩白柔软的小手向龚言与王氏啧啧称赞。

在吴太后看来，虽是一母所生，但龚玥玥与龚音这双姐妹差别却着实是大。龚玥玥贵为南越皇后，却只喜着玉白银线绣轻梅衣衫，是个极爱素净的女子。

就连她所居住的澄心殿，也遍种了从湘西移栽过来的湘妃竹，清风掠过，凤尾森森，倒也清净可人。

不过，龚玥玥的作为和喜好却与前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吴栗宁相去甚远。

现如今，吴太后独自居住在清寂的太极宫，乍眼瞥见玫红薄纱春衫印衬下颜色艳丽非常的龚音，被从前的种种剧变掩冷了一颗心的她只觉得又活泛过来。

只一眼，吴太后便与龚音结下了眼缘，再加之，龚音是个再聪明伶俐不过的女子，乖巧懂事不说，说话也极有分寸。

于是，那一日后，龚音便应了吴太后的意思，独身搬到了太极宫，整日陪着吴太后说话儿解闷，倒也落得个乐意融融。

“姐姐，你怎么还不睡？”清寂冷清的月华笼罩了龚玥玥颀长清瘦的身影，满树的浅白梨花将她的身段衬得出尘无霜，裹挟了一股浓郁的寂寂味道。

看着眼前拥肩独立的姐姐，龚诜轻叹一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姐姐活得并不十分快乐。

这一声沉沉的问话惊起龚玥玥心内郁积的念想，轻缓地别转螓首，浓密如绿云的乌发被清寂的月光镀上一层银白的颜色，薄薄朱唇边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柔声道：“方才哄了仲越睡下，我看这一汪月色着实可爱诱人，所以就出来望月了。”

温柔一笑，龚玥玥凝望着站在光洁石阶上的龚诜，和悦道：“诜弟，到姐姐身边来吧。”

缓步来到龚玥玥身旁，一回首，龚玥玥明晰的侧脸恰好落入龚诜乌黑的双眼，清亮的月光把她娇小的脸庞侧影映照地很美，可是，他却分明从那张清丽的面颊深处看到了无边的寂寥。

压抑不住心头浓郁汹涌的暗潮，龚诜忍不住急促发问：“姐姐，现在的你快乐吗？”

未曾料到弟弟会如此相问，龚玥玥一时间不禁怔忪了神色，沉寂片刻，她眸光沉沉地拂上龚诜清澈的双眼，轻声道：“怎么突然想起问姐姐这个问题。”

龚玥玥温柔的声音轻咬在唇齿间，一字一句都落在龚诜年轻的心口，朗声道：“至今我都忘不了那年春天姐姐启程去长安的情形。”

顺着月光的痕迹，龚诜清澈的目光缓缓落到不远处一朵新绽的浅白梨花间，幽然道：“我记得，那一天姐姐没有哭，但是你的眼睛里却分明写满了悲伤和决绝。自你走后，父亲时常会去你空置下的房间久坐，每一次去，他都会坐很久。”

略略顿一顿，龚诜双眼中绽放的光芒亦随着情思而沉寂下来，轻声道：“我知道，父亲是在用他无声的方式想念你。”

龚诜明朗的这一番话激起龚玥玥心间沉寂了许久的往事，洛阳，洛阳……

“我现在都能想起姐姐以前带着我们在庭院里嬉戏，姐姐守着我读书，陪着我练习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