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彩玲这才抹干净眼泪，伏在她怀中。

直到她情绪平静下来，龚玥玥才站起身，走出屋子，却见赵长垣双手负在胸前，背靠着一块大石头。

“怎么样？”

“我要去找些药石，彩玲的性命虽然没有问题，但小孩……怕是保不住。”

“什么？”赵长垣不由吃了一惊。

“你在这里好好守着。”龚玥玥轻声叮嘱他：“其他的事交给我。”

“好。”赵长垣点头。

龚玥玥迈步朝大海边走去，没走几步，海亮跟上来，缩头缩脑地跟在她身后，很有些畏怯。

确定离小屋已经足够远，龚玥玥才停下来，冲他吼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彩玲曾经受到男人的伤害，所以不愿意再相信任何男人，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你这样纵然得到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根本不愿意爱你，喜欢你，你觉得这样做有意思吗？”

“我……我，不，想。”海亮眼神慌乱，不停地摇着手：“我只是想亲近她，很亲近很亲近她，我绝对没有想过，那样做会给她带来伤害！”

“可是你已经伤害她了！”龚玥玥忍不住怒吼：“现在好了，她孩子没了，身体又虚弱成那样，海亮，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那么我鄙视你！”

说完，龚玥玥转过身迈开大步而去。

海亮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龚玥玥一气冲到大海边，开始四处寻找起来，她知道有些海藻，有止血化淤的功能，更清楚彩玲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很糟糕，倘若一不小心……

深深叹口气，龚玥玥继续寻找，好不容易找齐自己想要的，然后拿着返回小木棚，却只看见赵长垣站在那里。

“海亮呢？”

“海亮……在小木棚外站了半天，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你没有拦他？”

“为什么要拦？”赵长垣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倒是觉得，他需要点时间冷静冷静。”

“我是怕……”龚玥玥脑海里一闪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海亮可能会做傻事：“这样，我在这里陪着彩玲，照顾他，你去看看海亮。”

赵长垣眼里浮起几许疑惑。

“其实我觉得，他伤害彩玲，未必是自己有意的，我怕他一时想不开。”

“好吧。”赵长垣点头：“我去找他，那你一定要好好的，没事别乱走，知道吗？”

“好。”龚玥玥点头：“我都听你的。”

赵长垣这才离开了，龚玥玥将药石拿进厨房里，细细研磨成粉，又放进锅里熬成糊状，细细煎煮，没一会儿，药物的气息便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等药熬好，龚玥玥将药汁盛在碗里，端进小木棚。

“彩玲。”龚玥玥伸手碰碰她的肩膀：“你起来，把这碗药喝下去，啊，喝下去就会好的。”

彩玲面若金纸，神情疲倦。

龚玥玥把她扶起来，将药碗凑到她唇边，彩玲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了下去，末了双眼只是看着她：“玥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也是这些年来，我遇到的，最好的人。可惜，我不能在这世上，多活些日子了。”

“你胡说什么。”龚玥玥低声轻斥，从衣袖中扯出条巾帕，轻轻拭去她唇边的药汁：“傻瓜，你只管好好吃药，其他的事，都不要放在心上。”

“不。”彩玲摇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我自打生下来，便倍遭人厌弃，小的时候，因为不是男孩子，所以爹和娘都不喜欢我，他们说，女孩子是赔钱货，将来都是人家的，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遇到什么危险，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一次我进树林采果子，本想来到集市上去换些银锞子，谁料却被一个男人给盯上了，他趁我不注意，把我拉进树林里……后来，我就有了这个孩子……”

“彩玲。”龚玥玥抱紧她，不停地安慰：“你不要难过，以后不会有这种事，再也不会了。”

彩玲凄然一笑：“其实，遇见你对我而言，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你和外面的那个阿生，很好，你们很好……”

彩玲说完，松开了手。

龚玥玥吓了大跳，赶紧抱起她，用力摇着她的肩膀：“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

可是她再也唤不醒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就这样合上了双眼，带着她的痛苦，离开了这个世界……

看着气息渐渐冰冷的彩玲，龚玥玥的心中对这个世界突然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恨，甚至想亲手毁灭地。

“彩玲！”龚玥玥不禁喊了一声，抱住她冰冷的身体。

“朵儿！”赵长垣吓了一大跳，也赶紧冲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形也惊呆了。

“她刚刚，刚刚还很好，怎么突然就……”

龚玥玥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彩玲，任由泪水不停地流。

“我去杀了他！”赵长垣突然道，一转身就朝外走去。

“你要杀谁？”龚玥玥直起腰。

“海亮！”赵长垣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你杀他有什么用。”龚玥玥语气冰冷：“人都已经死了，我想，让他回来看到这样的情形，或许比杀他更有效果吧。”

“你是想让他后悔一辈子？”赵长垣有些发呆。

“我只是想让彩玲安心。”

说完，她伸手替彩玲阖上双眼，心下却着实凄凉。

龚玥玥打来清水，替彩玲细细地整理着仪容——这是她在世上最后的模样，她一定要让她干干净净的。

赵长垣站在身后，看着她忙碌，眸光震惊。

“你去架个柴堆吧。”

“好。”赵长垣点头离去，龚玥玥收拾好一切后，抱起彩玲走出去，将她平放在已经搭好的柴堆上。

抬起头来，龚玥玥看了一眼天空——广袤的夜幕就像一块巨大的蓝色玻璃，一颗颗星子就像宝石般。

“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就点燃柴堆，送她升天吧。”

“好。”赵长垣点头：“你也累了一天，赶紧歇息一下。”

“我睡不着。”龚玥玥看他一眼：“只想在这里陪陪她。”

赵长垣再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屋子里，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夜里凉，你要小心身体。”

“嗯。”龚玥玥点头，双眼却一直看着柴堆：“我在想，倘若她现在依然留在夜火岛，虽然过得苦些，至少不会没命。”

“这很难讲，夜火岛的那些人，显然不容许一个女子未婚生子，她倘若留在夜火岛，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还有，就算她能把孩子生下来，又怎么可能养得活呢？”

龚玥玥沉默。

“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也要吃饭睡觉啊，你去休息吧，我会在这里看着的。”

“好。”龚玥玥确实也有些累了，于是点点头，转身进了小木棚，在木板上躺下来。

她本来是想好好休息休息，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异动，奔出去一看，却见赵长垣和海亮扭打在一起。

海亮和彩玲的不幸，让他们俩反而更加珍惜彼此。

“赵长垣，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咱们先进屋子睡一觉，再好好地吃点东西，等明天一早，驾着船出海看看，你说，好不好？”

“好啊。”见龚玥玥心情终于有些好转，赵长垣也开心起来，凑唇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我绝对没有任何意见。”

他们一起回到木棚里，安静躺下，没一会儿，赵长垣便鼾声如雷。

毕竟，他和彩玲认识的时间短，不像她，跟彩玲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

说实话，龚玥玥怎么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其实，她更愿意看到，海亮和彩玲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安静地过着属于他们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上天，总是这样捉弄人呢？

醒来时，身边却已经空了，龚玥玥坐起身来，揉揉双眼，突然闯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烤鱼？

龚玥玥一骨碌站起身来，走出小木棚，只见赵长垣正站在柴堆边，敞着衣服烤鱼。

“朵儿。”赵长垣看见她，眼里顿时满是喜悦：“快，过来尝尝，我的烤鱼。”

龚玥玥走过去，从他手里接了一串，凑到唇边轻轻咬了口，唇齿间立即浸满香气。

“真好吃。”龚玥玥忍不住点头。

“喜欢吃就多吃点。”赵长垣又递给她一串。

“你觉得，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这个我不太清楚。”赵长垣仍然专注地烤着鱼：“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谁都没有办法控制。”

“那我们今天还驾船出海吗？”

“这个——”赵长垣略略有些迟疑，毕竟大海不是黑夷，他也没有把握。

“赵长垣。”龚玥玥轻声劝他：“反正现在这里也没有人，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段日子，掌握了规律，然后再选一个合适的时辰出海，你看怎么样？”

“我也正有此意。”赵长垣点头：“你的想法和做法，都是比较稳妥的，我很赞同。”

“嗯。”龚玥玥点头：“那咱们趁现在这段时间，多多准备一些食物和水，还有衣服，再造一艘比较牢固的船，就可以开始我们的旅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