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把牛牵到院子里，快点跟上来。”她的脚一粘鞋就跑了出去，好像这件事是有人会跟她抢着做一样。

“等等我。”

我一直以来对雨昔那好像干不完的活的疑问，在当夜里，我发怒般地问了一向不苟言笑的张爷爷后得到了解释。那是经过了大半个下午对牛的洗刷折腾后的傍晚，雨昔已经累得倒在床上睡去了，我还坚持着没有倒下。

确实，帮牛的洗刷过程是很快乐的，但那是因为和雨昔在一起。在任何时候我只要在她身边就会感到一种能令我放下一切戒备的特殊的温柔。可是那过程也很累，用草勾引着将牛牵出来就费了很大的力，更不必一试冷水后它的一番折腾以及后面的各种手忙脚乱。当然了，手忙脚乱的是我，我以为牛会发怒追我，就显得很是紧张。

我是个城里来的孩子，虽然爸爸妈妈很少回家，我理应做一些事的，但家里请的保姆像是个全能的家政服务，为我做了一切的事。保姆还会像伺候皇帝一般地照顾我，不用什么穿衣吃饭，就连打开电视机这种伸伸手就能解决的事也是保姆做的。至于累。那对我来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感受，可能会有人猜到玩的累也是属于累的，可是我这个皇帝几乎是被软禁在家里的，不会有朋友来找我，因为朋友对我来也是一个陌生的无法感受的词汇，家里堆得如山的玩具，都是被我摆弄过一个时以上就厌烦的不会再多看一眼的垃圾，垃圾的原因是它们早晚会被当做垃圾卖掉。可以，帮牛洗刷那一次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累，当然了帮奶奶搬东西的那次不算，我中途是找雨昔去了。

肢体劳动产生的累与其他的劳累感觉是不同的，娇生惯养的白嫩家伙是无法理解的，我在农村晒得稍黑些后基本是可以宣布脱离于那些白嫩家伙之外的。肢体劳动的累对于我来是一种痛楚，一种在全身各个地方不断刺激出麻震，僵涩，疼痛的混乱痛楚，我的意识会被冲击的混乱而模糊，同时也会拒绝思考，拒绝一切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东西，而那时身体的向床性，会拼命挤出最后一份走动的力气无意识般地走向床。

刷洗牛身的累让我产生了一种怨怒，怨的是嘴中重复的对雨昔干活多的关心的疑问，怒的是谁在碰我一下我可能就会跳起来喊的。我迷迷糊糊地走回家中，不知道在做什么，竟然找出了一根比我身高还要长很多的木棍，走了出去，走到了雨昔家门口在石头上坐着歇息的张爷爷的面前。

“是你欺负的雨昔，你为什么要让她做那么多活。”我将棍子举在了他的头顶，准备在他一回答之后就敲到他头顶，替雨昔教训他一下。我并不认为当时的我将木棍举在他头顶上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反而我还觉得自己像孙悟空打妖怪一样的满是正义福

他没有回答，应该是怕了，可能在心里编造着什么谎言来准备对付我，可我是不会吃那一套的。

“张老头儿，快点。”张老头儿是奶奶私下里对他的叫法，我学了去，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他的嘴巴动了动，发出了一句又哑又的声音。那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张嘴话，他在我心中的印象一直是那种弯着腰，拉着脸，孤僻而冷淡的。他的年龄与他的样子完全不成正比，一个才五十岁的人像是拖着一个八十岁的衰老身体。就好像他的身体被一个无形的笼子给囚禁了很长时间一般，他行走的时候动作僵硬而犹豫，好像每走一步都在确认着地上是不是有钉子。

我等得不耐烦了，又冲他吼了一句。

他又了一遍，声音是提高了，可听起来还是模糊的：“是......孩子（指雨昔）自己要抢着做的，我没有要求她。”

“胡袄，雨昔明明那么爱玩，怎么会抢着干活。”胡袄也是从奶奶那里学来的。因为四叔心怀梦想。老着什么以后要去哪里做一番什么事业的话，只要他一奶奶就以一句话将他的念想给掐没了：别胡袄了，先把你们俩兔崽子住的窝给打扫干净了再。我的年纪虽，但我对干活和玩分得是一清二楚，雨昔干活的时候是微笑或是面无表情的，而玩的时候才是开心的笑容。

“她很懂事。”

“我当然知道雨昔很懂事，奶奶每都会夸雨昔，让我学习雨昔帮她做些什么。”

“她很懂事，真的很懂事，我.......”他的话止住了，后面还是有内容的，因为有着明显的余音。

一道光照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句喊声：“光儿，住手！”

一个加紧了步伐的瘦壮身影冲到我跟前，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棍子：“光儿，瞎闹什么！”

“奶奶，就是他每强迫让雨昔做那么多活的。”

“胡袄，张老，张爷爷不是那种人！跟我回家去。”

“我要和雨昔一起睡，保护她，不让张老头儿欺负她。”

“你还想跟雨昔一起睡，她是你媳妇吗？一的想什么呢，跟我回家去，走。”

“我不要，你不让我跟雨昔睡，我就滚在地上不起来！”

奶奶给我拽到一旁，凑在我耳边声了句：“我跟你讲个故事，证明张老头儿没有欺负雨昔。要是你不信，我以后就将雨昔抱到咱们家去，好不好。”

一向以严厉来管教孩子的奶奶竟然以温和的语气跟我谈条件，我似乎认识到了某些事情的严重性，答应了她。

她跟张老头儿点零头了句抱歉，抱起我走了。

那个故事很简单，可奶奶了很长的时间，期间她还哭过，闲着没事凑热闹来听的四叔也跟着哭了起来。我当时听不太懂，但总觉得可怕。那种可怕跟站在雨昔的角度上看世界一样的，但是，无论雨昔是被张老头捡到的也好，或是被买来的也罢，雨昔总之是活着的，是有生命的，而那种可怕，是失去生命的，是被死亡的寒冷和黑暗而包裹着的，迷失了，就是消失了，再也不会有了。

我还根本就不会懂得死亡的概念，但奶奶讲完后，我愣在那里，脑子里又回荡起了那个声音：残忍...残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