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少凌踉跄着脚步走到蔷薇园时，他看见满园竟没有一丝红色喜气，与平日无异。这里安静的仿佛呼吸都显得分外多余，唯有南边房间的灯还亮着，让他知道这里有人在等他。

北宫少凌站在门口，方才的头痛欲裂让他感觉此刻身子摇摇晃晃，他将头抵在了门上。左侧胸膛那一直没有痊愈的伤此刻在隐隐作痛，但是却远不及他心中的痛。

蔷薇园的冷清，让他的心揪着痛了起来，他承诺给夏莫离的繁花似锦，承诺给她的山河如画，最终只是这一院的漆黑，满园的凄凉。这里没有红色的挂彩，没有热闹的舞乐，甚至没有一场正式的祭拜，她就在这个未经任何装饰的园子里，只一袭红色嫁衣，就成了他的妻。

北宫少凌颤抖着抬起了手，迟疑了良久，终于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他修长的身子微微晃了两下，在走进房门后才站稳。

夏莫离坐在床边。

她那身嫁衣并非奢华的拖地绣凤嫁衣，而是一袭轻薄的红色纱裙，火红的炙热。北宫少凌看见她红色透明纱幔下，长发挽在头后，一支朱红的发钗简洁的插在发髻上，余下的头发低垂，庄重中又带着几分灵动。她小巧的手抓着衣服的一角反复的搓着，听见有人走进来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猛的抬起头来。

隔着红色透明纱幔，北宫少凌清晰可见她双眼明亮却噙满泪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脸色白皙，被红色纱幔透出嫩嫩的粉，双唇欲张欲合，最后只是颤抖着叫了一声少凌。

北宫少凌在那一声少凌中红了眼眶。

他站在那里没有上前，而因为他没有掀开夏莫离的纱幔，夏莫离也不可起身，二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含泪对望。

北宫少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夏莫离的面前，他深重的望着她的眼。良久，他终于颤抖的抬起双手，掀开了夏莫离头上的红色纱幔。

那纱幔轻薄透明，与正妃大婚时那厚重的盖头比起来，显得弱不禁风。夏莫离大眼明晃晃的睁着，看着北宫少凌。她眼中分明噙满了泪水，却在北宫少凌掀开纱幔之时，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那笑容让北宫少凌窝心，他站在那里，轻扯唇角想要回以她一个微笑，却终究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夏莫离看着北宫少凌，他看起来疲乏无力，又满眼无助和痛苦。她不知道几日来他经历了什么，但是想必都是痛的。皇家的威严和无奈她再熟悉不过，但是像西陵这般复杂的局面，他们在城庙闹出那样的事情，如今虽然从简，但是她还能一袭红衣嫁于他，恐怕北宫少凌受尽了煎熬。

想到这里夏莫离不禁感觉心疼，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那未施粉黛的小脸更显苍白。她带着明媚的笑意，有些跳脱的站了起来，在那个没有任何装点的房间里，像一只艳丽的红色蝴蝶般，转了一圈。

“少凌，你看我这身嫁衣好看吗？”

“……”

北宫少凌的眼眶突兀的红了起来，她的嫁衣好看，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好看。但是北宫少凌太明白这不过是一身普通的红色纱裙，与王妃的婚嫁华服比起来，显得单薄而委屈。她那娇小的身子在昏黄的灯光下舞动的样子，让北宫少凌的心仿佛被揪了起来。

夏莫离看明白了北宫少凌的沉默，又挂着微笑转了一圈，轻盈的走到北宫少凌面前。

“我觉得这身嫁衣很好看！它是我曾幻想过的样子，一模一样。”

“……”

“真的少凌，我从未想过任何奢华的凤冠霞帔，喧闹典乐。我想的就是这一袭轻纱红裙，一盏青灯，我坐在这里等你，你从外面走进来。就像寻常百姓家那样，这就是为我准备的婚典，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夏莫离带着几分雀跃，甚至有点兴奋的说着。不管那真的是她心中所想也好，还是她为了安慰自己也好，北宫少凌都感觉心中波涛汹涌，哽在喉处的酸楚，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双眼通红的站在那里，一直沉默不语。夏莫离见他如此，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走上前去拉起了他的手。

他的手冰冷，似乎没有任何温度。

“少凌，这几日发生的事，让你很痛苦吗？”

北宫少凌猛眨了两下双眼，依旧不语的看着夏莫离，呼吸起伏起来。

“你放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夏莫离说着，小小的身子凑上前去，趴在了北宫少凌的怀中，搂住了北宫少凌微微颤抖的身体。

“……”

“我既然答应留在你的身边，我就不在乎任何一种形式，你真的不必因此愧疚自责。我在乎的仅仅只是你这个人而已，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

“少凌……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害怕。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

夏莫离在他怀中娓娓道来的诉说，让北宫少凌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他抬起颤抖的双手，将夏莫离紧紧的搂进怀中，大滴大滴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夏莫离轻抚着北宫少凌颤抖的背，眼中的泪水也不自控的流了出来。

多年身居宫中，又久经沙场，云妃死后，北宫少凌未曾在任何人面前流过眼泪。因为不可以，因为不允许。

但是此时在夏莫离的面前，他哭的像个孩子。他想对她道道这心中的不平，他想对她说说身在帝王家的无奈，他更想对她说说这皇权的冷漠。可是这种种的种种都化成了眼泪，他终究是没有开口。

云妃死后，北宫少凌一直飘荡的心，如今终于找到了归处。

“少凌，我爱你，此生若非天怒，我不想离开你……”

北宫少凌躺在夏莫离的腿上，夏莫离小手轻抚着他的发，悠悠的说。本以为北宫少凌已经睡着，他却起身面向她。

“即便是天，也无法分开我们……”

他说着捧起夏莫离的头，吻了上去。

北宫少凌一手擎着夏莫离的后脑，一手抬了起来，解开了幽蓝的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