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春山，你们把我儿子给拐到哪儿去啦？我的大儿子哟，他肯定是让你们给拐跑了！”

几个人刚把刘大兰给拉扯走了，宛东他爹又开始哭嚎上了。

高大嫂赶紧给春山打眼色，生怕他说出来宛东跟他们在一起呢。

这几年宛家那日子过得哟，真不是人过得日子。

一家四口全指着宛东他爹挣工分，差没点没把他们全饿死。

后来开放，分田到户，他家分了一垧多地，但是他一个人也干不过来啊。一到春种秋收他就求爷爷告奶奶的，挨家找人帮他家干活。

帮别人家干活还能吃顿好的，帮他家干活那是屁都吃不到，到后来就再没人帮他了。全村人都把他家当成臭狗屎一样，谁看见都躲远远的。

去年他把地卖给别人家了，卖地的钱只能将巴的够一家四口饿不死的，想吃顿好的，那就得等谁家办酒席他们一家去蹭一顿了。

他现在又哭又嚎的，把宛东找回来还好，找不回来他就想赖春山点钱什么的。

看他穿得这么溜光水滑儿的，肯定不差钱啊！

他想得挺美，可惜春山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任他哭得死了爹一样，春山脸色就没变过。

等他终于不哭了，消停了，春山才开口说道：“你听谁说的宛东跟我们走了？当初我们一家坐火车走的，根本就没看见宛东。”

“不可能！”

宛东他爹上前拽着春山的胳膊，“当年小东亲口跟我说他要跟你们一起出去闯荡的！你现在说没看见他，你这不是骗鬼呢吗？！”

春山把他的手扒拉开，冷着脸扫了他一眼，“他说跟我们走，但是他根本就没跟上，谁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或许他就是找了个借口，好脱离你们这一家子。”

脱离你们这一家子的吸血鬼！

当年小东在家的时候就一天到晚的压榨他，但凡能对他好一点，能让他吃饱饭，他都不会这么狠心扔下你们不管。

宛东他爹被春山说得老脸通红，但是跟命比起来，脸皮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东肯定就是跟你们走的，你把我小东还回来，你把我小东还回来啊！”

说着他往地上一跪，抱着春山的大腿就不撒手了。

明眼人都看出来他这是想讹点钱，心里也都想着，看余老二家孩子这么有钱，给他点怎么了？

春山有些嫌弃的抽回自己的腿，宛东他爹这是故意恶心人，把鼻涕都蹭他西裤上了。

“你拽着我也没用，有本事你自己找去啊。他又不是自行车，我还能给他卖了是怎么地？”

关于他那辆自行车被宛东他爹给偷着推城里去卖了这件事，还是刚才回来的路上高刚跟他说的。

宛东他爹“噶”一下就止住了哭声，眼见着没希望了，只好抽抽嗒嗒的站起身往外走。

厨房的地上摆着一堆东西，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送的。宛东他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人都围着春山问东问西，根本没人瞅他。

他咬咬牙一狠心，抱起一个箱子就开始往外跑。

等他跑到院子里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看见了，高大嫂一拍大腿，“哎呀妈呀，他这个老瘟死的，刚子你赶紧给我把东西给我抢回来！”

高刚想去追，却让春山给拽住了。

春山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追了，为了点东西不值当的。万一追的过程中出了点什么意外，那他家以后可就赖上了。

他虽然没明说，但是高刚也能懂他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拿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吃的，就算真抢回来，你还敢下嘴去吃啊？

就是给高大嫂心疼坏了，就跟那肉包子打狗一样，可是白瞎了！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都几点了，还不赶紧回家做饭去！”

把屋里看热闹的这些人给撵走，高大嫂开始张罗着做晚上饭。

春山也没在他家屋里干坐着，而是去了自己家的房子。

房子已经破败不堪，连房门都歪了，看着都像是要塌了一样。

屋里的东西都空了，能用得上的高家都给拿走了。用不上的，村子里也有人能用上，别说那个快散架的破衣柜了，就连炕席都被人给拿走了。

只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家里已经变得再没有之前的样子。

春山摸了摸满是尘土的炕沿，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年他跟春江两个人在炕沿上压腿，仿佛还是昨天一样。

“要想练就绝世武功，就要忍受常人难忍受的痛。你们确定能忍受得住吗？”

“能！”

“要练武功，得先从基本功练起，咱们今天先压腿……”

娘说过的话，一句句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日子似乎是在娘突然变了一个人的那天开始变好的。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领着两个弟弟跑出去玩儿，余春生跟在他们的身后喊“你娘不要你们喽，你娘要嫁人喽，你们仨以后就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喽！”

三个孩子是抹着眼泪跑回家的，他们娘正躺在炕上睡觉，让他们仨给吵醒了。

从他娘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娘就不是他娘了。

她看这三个孩子的眼神是陌生的，她甚至还问了自己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春山笑意更深，哪有亲娘会忘了自己孩子的名字？他当年还真的信了她的鬼话，直到她给他们洗澡讲故事，他才怀疑这个娘不是以前的娘。

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也证实了春山的猜想。

白米饭，白菜炖肉，煮鸡蛋，都是她变出来的。

她一定不是凡人，所以才能变出来各种各样吃的用的。

只是，他们原来的娘去哪里了？

春山这时才猛然发现，原来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娘，而选择性的遗忘了以前的那个娘。甚至是对以前那个娘的记忆都没有了。

他现在不是小孩子，也能理解当年娘为什么要改嫁。

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生活，最后的结果恐怕是要比宛东家现在的日子还要更苦。她嫁人不是为了自己去过好日子，而是想给三个儿子寻一条活路。

怎么说也是余家的孩子，他们的大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活活饿死。

就像是他娘当时拿了五千块钱去救余春生一样，毕竟是同根生，毕竟都姓余。

她去哪里了？是消失了，还是像她说的，有过一座长长的桥，去那边生活了？

还有，她说过她是亲人，会是谁呢？

“春山呐，饭好啦，快回来吃饭！”

正当春山陷入沉思的时候，高大嫂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春山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只要知道她是亲人，不是妖魔鬼怪也没有坏心就好，至于她是谁，迟早会知道的。

春山走出房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曾经的家，像是在回忆往事，更像是在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