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跟着香蒲沿着河边走了很远，才看到一处水流平缓的地方。

香蒲想接过春林手里的东西自己过河，没想到春林拒绝了。

“我送你回去吧，你这小身高再把粮食给弄湿了，那可咋吃啊？”

香蒲现在又矮又小，头顶刚刚能碰到春林的胸膛。

春林鞋也没脱，直接蹚水进了河里，香蒲只好跟上。

这里的水比春林想象的还要深，最深的地方已经没过他的腰了，而且河底都是稀泥，很容易脚下打滑。

“真不知道你以前怎么过河的，这水都快淹到你脖子了吧？”

香蒲摇着头，“没那么深，而且我都是跳着走，淹不到的。”

在河里跳着走？

春林想想都感觉好危险，“你以后还是别过河了，太吓人。等桥建好了，我过去找你，我帮你种白菜。”

香蒲“嗯”了一声，甜甜的笑了起来。

过河之后春林没把东西给香蒲，而是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这才转身回去了。

香蒲把两个兜子费劲的抱进了屋里，兴奋的跟她娘说：“娘，我刚才去大河对面借白菜种子，春林的娘给我拿了粮食，说给你的。”

这几天香蒲的嘴里总是提起春林，她娘也知道了春林家是河对面开酸菜厂的，也明白了之所以要建桥是为了让香蒲赚钱，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春林家会做这些事情？

“春林的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香蒲把粮食口袋跟装衣服的兜子都搬到了炕上，一边掏出来那些旧衣服，一边跟她娘说：“春林的娘可好看了，笑起来像太阳一样暖洋洋的。她给了我几件春林的旧衣服还有鞋，给了我白菜种子，还有这么多粮食……”

香蒲把中午的事都跟她娘说了，还说了春林给她讲的那些事。

她娘听了香蒲的话，没有露出笑容，反而皱起了眉。

香蒲有些不解的问：“娘？我是不该要她给的东西吗？”

她娘叹着气，“唉，只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报答人家。她是个有善心的人啊。”

“等桥建好以后我就去她家的酸菜厂干活，不要工资，娘，你说好不好？”

“好，好……”

她娘虽然眼瞎，但是心不瞎。

她不信春林的娘会无缘无故的对香蒲这么好，只是想不到她到底图什么。

香蒲把衣服和鞋子放好，米面的袋子放进柜子里，然后跑去厨房准备给娘煮一碗大米粥。

家里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大米粥了，她记得还是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吃过一回呢。

那时候还有咸鸭蛋吃，还有包着猪肉跟野菜的菜团子吃。

什么时候开始家里顿顿都是苞米碴子苞米面粥的了？她记不清了。

大米粥煮的水放多了，香蒲小心翼翼的把底下的米粒都盛进大碗里端进屋。

“娘，你起来喝一口粥吧，喝完再睡。”

她娘轻轻的嗯了声，慢慢的坐起身靠在了墙上。

香蒲盛起一勺大米粥，吹凉了以后喂到她娘嘴边，“娘，这个米可香啦，我以后天天给你做粥吃好不好？”

她娘张开嘴抿了一口大米粥，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已经太多年没吃过这个味道了。

“娘，你咋哭了。”

香蒲放下碗，用小手给她娘擦着眼泪。

她也想哭，她想爷爷奶奶了，想她爹了……

她娘伸出手摸了摸香蒲的小脸，声音颤抖着说：“香蒲啊，你要记得这份恩情，你要用一辈子去报答对你好的人，知道吗？”

香蒲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

此时的春林还不知道他命定的小媳妇已经准备好了用一生来报答他。

蹚过河以后他没往家跑，而是跑到建桥那里找大哥二哥。

“甄珍，给我来一碗水！”

春林先跑到那个跛脚的女孩跟前，呼哧带喘的要水喝。

甄珍给他倒了一碗水，笑着问：“你今天也吃咸了？”

“唔……”

春林应了一声，咕嘟咕嘟的开始喝水。

等喝完了才说：“我娘今天中午做的打卤面，卤子太香了我就多放了两勺，嘿嘿嘿！”

甄珍垂下头，不着痕迹的咽了咽口水。

春林兜里没钱，看见春山走过来赶忙跳起来大声喊：“大哥，快来救我！我喝了甄珍的水还没给钱呐！”

甄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事儿，不用给了。”

春山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巴掌就拍春林脑袋上了。

“有没有点礼貌？要叫甄姐姐知不知道！”

“噢～知道啦～”

春林喊完就跑了。

春山掏出两分钱递给甄珍，“给我也来一碗吧。”

甄珍接过钱给他倒了一碗水。

等他喝完以后，甄珍接过碗放进背篓，然后转过身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今天天热，买水喝的人挺多的，她快点走的话，今天没准还能跑个两三趟呢。

春山看着那瘦弱的身躯，还有她背上晃晃悠悠的背篓，不知怎的，心里头泛起一阵阵酸涩的感觉。

甄珍回到家，刚进院子就看见她嫂子在跟隔壁的婶子说话，见她回来了，立马变得阴阳怪气的。

“一天天的不知道能挣多少钱，怎么没见她给我拿过来一分呢？用的暖壶还有一个是我的陪嫁呢，就这么白用了？”

甄珍知道这是点她呢，路过她嫂子身边的时候，低声细语的说：“嫂子，等我挣到钱了给你做一条喇叭裤吧。”

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流行穿喇叭裤，她嫂子说过好几次想做一条，就是一直没去做。

甄珍算计着再干个两三天也能攒五块钱，应该够给她嫂子做一条喇叭裤的了。

她嫂子瞬间就笑了，“哎呀妈呀，那可怪好滴，谢谢小姑子了～”

甄珍朝她嫂子笑了笑，就进屋去压水了。

隔壁的妇人嗔怪地说：“她天天挣那么几毛钱也不容易，你抠哧她干啥呀？”

她嫂子翻了个白眼，“她挣钱干啥？吃我的穿我的，还想攒私房钱，想美事儿呢！”

“那你对她也好点，改天找个人家给她嫁出去，还能得五十块钱的彩礼钱呢。”

现在的女孩子出嫁，彩礼是一年比一年多。十几年前五块钱就能娶回来一个媳妇儿，现在是没有那好事儿了，最少最少都得给个五十块钱。要是小姑娘长得漂亮的，彩礼要得更多。

“我呸！就她还值五十块钱彩礼？有人出十块钱我都赶紧把她给嫁出去！”

甄珍她嫂子是不信甄珍能嫁出去的，长得也不好看，还是个瘸子，谁要啊！

甄珍在屋里压着井水，听见她嫂子故意大声喊给她听的话，虽然把嘴唇抿得死紧，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