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忽如寄，前路未可知。

顾未音此刻的心情，便是这般。

重活一世，她一直以为自己握有先机，无论人或事，皆了若指掌，纵然对于前世知之甚少的醇王萧自薄，也认为，只要宸淮王今生没有死，最后结局如何，犹未可知。

可现在。

顾未音对着如水的凉夜，苦笑一声。

终归是自己过于天真了。

千算万算，都不如老天一算。

“大小姐睡了吗？”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碧池的询问。

“进来吧。”

反身回了屋，顾未音淡淡道：“这么晚了何事？”

“回大小姐，周嬷嬷来报，桂嬷嬷方才去了梧桐苑。”

闻言，顾未音压下眼睑，望着跳跃的烛火，神色诡谲莫测。

想到什么，问碧池：“你和周嬷嬷接触的如何了？”

碧池近前两步，将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一一道出。

三年前，顾潮和宋氏入驻侯府后，将原有的下人发卖的发卖，撵走的撵走，之后府内重新充盈奴仆，而周嬷嬷便是在那个时候入府的。

在来侯府之前，她原本在京兆尹府谋事，只是她的儿子摔断了腿，因家中无人照顾，当家主母慈善放她出府。

后来给儿子看病花光了所有的银钱，为了生计，周嬷嬷只好重新出来谋事，原本她想重回旧主身边，说来也是不巧，当时正逢京兆尹老母病逝，一家回乡丁忧，恰赶上侯府招人，这才入了侯府，签有五年身契。

最初周嬷嬷被安排在有油水的厨房，或许是年契的缘故，原有的差事很快被一有门路的婆子顶了去，之后被安排来了流水轩。

说是被安排，左不过是因没有门路没有根基，被发配来了这里。

“她儿子现在如何了？”顾未音问。

“听说因为中间没有银钱，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

顾未音闻言想了想，问碧池：“你瞧着周嬷嬷此人如何？”

“心细，是个谨慎的，奴婢瞧着，比王嬷嬷……强不少。”碧池也没有隐瞒，如实道。

如果要说，王嬷嬷和周嬷嬷，她看好哪个，那定然是后者无疑。

周嬷嬷比王嬷嬷多了些实诚，王嬷嬷要圆滑一些，感觉……

虽然表面看来对大小姐示忠，可她总感觉，王嬷嬷未必真的忠心于大小姐，或者说，不管是夫人还是大小姐，她都不想得罪。

顾未音冷笑：“都不想得罪？还真会想好事！”

“明日一早，你带着周嬷嬷来伺候。”

……

翌日一早，碧池带着周嬷嬷过来。

周嬷嬷比桂嬷嬷年岁还要小上许多，可看起来却比桂嬷嬷老不少，头发斑白，梳的一丝不苟，腰杆或许因操劳已然半弯。

一身粗布下人衣裳倒是干净整洁。

顾未音不动声色的梭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只让二人伺候梳洗。

周嬷嬷或许是初初近身伺候，有些拘谨，但在适应了一会儿后，与碧池配合的还算默契。

吃过早膳，顾未音便舀了本书看，对于周嬷嬷，始终未曾说过一句。

这般的态度，反而让周嬷嬷有些吃不准。

今儿个一大早，碧池便去敲她的门，同她一起来伺候大小姐，当时王嬷嬷也在场，对此好一阵酸言酸语，酸她好本事，入了大小姐眼了。

她以为也是如此，这几日，碧池时不时的去找她说话，活到她这个岁数，怎会看不出点什么来。

可谁知道，一早上到现在，大小姐却未同她说过一句话！

这让她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再想到之前王嬷嬷的眼红，不由得想到，莫不是大小姐是故意的，故意以此来挑拨她和王嬷嬷之间的关系，好让她们内乱？

若是如此的话，这岂不是说明，不管是她还是王嬷嬷，大小姐都不曾信任，亦没有重用的打算？

越想，周嬷嬷心里越慌。

她来流水轩当差也有几个年头了，对于顾未音这位大小姐，自是了解的。早些时候，她或许还会想着往上爬，试图巴结大小姐，而在认清大小姐扶不起的性子后就放弃了，只怕她就算巴结上了大小姐，也没有好下场。

至于夫人宋氏，倒始终不曾考虑过。

一来，宋氏身边的嬷嬷太多，她即便是有心巴结，也无她容身之处，更何况，她并没有那个心；二来，宋氏是个怎样的人，她看的很明白，深怕有朝一日狡兔死走狗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三来，大小姐有些可怜，就算不说有多忠心，也做不出背叛一事。

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至少还算过得去，就是她的儿子……

本以为自己熬过五年就解脱了，届时她便回到旧主身边，可谁知道，峰回路转，大小姐突然性情大变，一改过去的弱势，一夕之间变得强势起来，不但如此，且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宋氏直面对着干，不但令其毫无反击之力，且吃尽苦头。

王嬷嬷找她合计，同大小姐示忠，对此，她并没有反对。

就这样她和王嬷嬷分工，一个看守院门，一个则看着桂嬷嬷，一直以来看门的活是她的，可这次被王嬷嬷抢了去。

其实她也看得出，王嬷嬷存了两个心思，之所以去看院门，是不想得罪桂嬷嬷，生怕有朝一日大小姐败落，桂嬷嬷翻身报复。

她原本也不想，毕竟这个赌注实在是太大了，可她发现，大小姐比她想象中的沉得住气，生生晾着桂嬷嬷这么久，且其所作所为和过去完全不同。

她就在想，要不，赌一次？

她儿子已经耽搁了，不能再耽搁了。

眼见碧池前来套近乎，话里话外的套话，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入了大小姐的眼。可现在，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

可如今，即便是选择错了也无路可退，桂嬷嬷那边她已经得罪很了，一旦桂嬷嬷翻身，首当其中的便是拿她开刀。

周嬷嬷咬了咬牙，正准备搏一把主动表忠心之际，王嬷嬷忽然来报，大少爷来了。

余光扫过周嬷嬷捏紧的拳头，顾未音未作停留起身迎了出去。

……